小时候，说胆小胆小的不行，晚上都不敢在自家院子里进出和上厕所。说胆大也胆大得令如今成人的自己心惊，听到的人也瞠目结舌。因为那样的事，实在不是大多数小孩子都做过的。
孩童时期到邻村上学，走直路大概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小孩子哪个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走那孩子看起来尤其长得触目惊心的路，大家另辟蹊径，附近的庄稼地便被踩出一条光洁坚硬、蜿蜒如蛇的小径。
村西头出来向南有一条通往小学校的路，同行的孩子们众多，都不大走这条正道，反倒不约而同攀上高地——那块地确实很高，对六岁至十岁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众小孩无论男女，全都在不断坍塌的边上奋力爬上去，然后从中穿过去上学。
这是一大片坟场。大约几十年上百年的邻村人都葬在这里。有新鲜潮湿的新坟，坟头飘扬着白色的幡纸，烧纸钱的黑色灰烬，坟前残留着的不久前的种种痕迹。更多的是老坟，风吹日晒，年久失修，越来越低矮，有的几乎平坦得和地面一样高度。
我们日日从这一大片坟场中喧闹着穿行，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甚至从一个坟头跑到另一个坟头，大呼小叫，嬉笑玩闹。遭遇过脚下的土包轰然坍塌一块，也踩到过白骨，彼时也只是惊叫一声，然后跑开。既不会因此放心上，夜里也不会做噩梦。
只是多年以后我想起，原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些阴影的，毕竟，在坟场里玩耍、踩到白骨这样的事，在孩子们中间也不能算多普遍寻常的事。大概，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忘记那块枯骨在脚下碎裂的样子的原因。
大约除了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才会如此恣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吧。最起码，这样的事，成人再闲再无事，也断然不会做。即使不怕鬼神，也有对逝者的一份尊重敬畏与愿其安息的心愿在里面吧。
现在想来，觉得头皮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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