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正午,阳光炙热,不带一丝遮拦,直射大地,直射树木,直射人心;大地干裂,树木枝叶卷曲耷拉无力,人心惶惶狂躁不安,紫外线辐射下,一切都是比昨天更全新的。祥子踢拉着那双毫无样式早已褪色的破烂不堪布鞋,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
“真他妈干净!”祥子心想,“真他妈比我脸都干净!”祥子再次心想。
看着比他脸都干净的天,祥子恶狠狠一口痰吐到干裂地上,因力度过大溅起口水碎末,转瞬已成蒸汽,向上升华,不到一秒,痰降落的地面,只剩下干裂的肉眼可见的不带一丝水分的浑浊物。
“真他妈热,比人心还热!”祥子又一次想到。
入夜,庄严肃穆的城墙边上,祥子两只脚恶狠狠的耷拉着,低头望去,人熙熙攘攘。
“蚂蚁还不如。”
人如尘埃,人如沙砾,人如蝼蚁;人又不如尘埃,不如沙砾,不如蝼蚁。祥子不知道坐了多久,茫茫人海中,他看到了画家。
画家喜静,他时常在河边、在深山、在田野、在一切不被人打扰的地方作画。
用色大胆、别出心裁是许多书画大家对他的评价,因为此,画家颇负盛名,许多有识之士踏破门楣却终请不得他出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生来就是画家,从记事起,他就一直是画家,他有多少画,他也不清楚,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在这偏僻鲜少人迹的山坳,二十多户人家,共同抚养他长大成人。
连年大旱,庄稼也连年歉收,他不得已变卖心爱的画作,但旱灾蔓延之广却出乎他意料,尽管那些画作皆是巧夺天工呼之欲出,可在民间,温饱尚成问题,谁又愿花重金买那些只能做摆设之物的画作。
几经辗转,终于卖出两幅但所得甚少,天灾当前,他自知已是最好,卖画所得加之他所有积蓄,皆倾囊换成粮食,供抚养他的二十多户村民们勉强过活。
连年大旱过去,暴雨来临,绵绵无绝期,几年未下便刻意在这一年下足的雨水来势汹汹,整个村子已是满目疮痍,村民叫苦不迭: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旱之年,未曾想却还要面对这势不可挡的洪涝之灾。
人在天灾面前显得无比渺小,如沙砾,如尘埃,如蝼蚁,却又不如沙砾,不如尘埃,不如蝼蚁。画家自知仅凭一己之力救不了二十多户人家,于是他接着四处奔走。
可好运这次并没现身,他一幅画都没卖出去,许久来的雨水,带来瘟疫,画家身染重疾,那些因为出门而没能带在画家身边的画,都安然躺在画室。村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画家,雨水终于过去,没有人找到画家……
祥子醒了,一条狗站在城墙下抬头恶狠狠望着他,一声,两声,声声不绝,像吼他就能吼尽一生哀怨似的,祥子恶狠狠俯视恶狠狠望着自己那条狗,一眼,两眼,目眦尽裂,像看到了几世仇敌似的。“老子以为你要上来吃了我!”
恍惚间,他看到画家临行前随身带着的画卷,像早有安排似的,随意散落在一块向日葵花田里,微风吹过,画卷发出纸张摆动声,一只像不同部位掉进不同染缸的蝴蝶飞过,画卷跟着蝴蝶跳跃摆动,向日葵迎着阳光,恶狠狠笑着。
祥子再也没有看到过画家,“画家不认识我,看不到就看不到了”。
祥子领养了那条狗,那是条对于他来说最珍贵的狗,“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共赴过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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