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宗派,佛教徒自然人人耳熟能详,但谈起学派大家就难免有生疏之感。学派的概念自古有之,也并非仅限于佛教乃至宗教之运用,科学、经济、文学、艺术等学科皆有学派的称谓。《辞海》把“学派”词条解释为:“一门学问中由于学说师承不同而形成的派别。
如果更加全面的考究学派形成的原因,包括师承在内大致缘起于三种条件:师承、地域、问题;
由此条件出发可归于三类:即“师承性学派”(因师承传授导致门人弟子同治一门学问而形成)、“地域性学派”(以地域文化为研究对象与研究特色而形成)和“问题性学派”(以问题为导向而形成)。
这三者互有联系,它们之间的划分界限绝非泾渭分明。
在中国佛教的历史中,学派大批量出现在魏晋南北这个过渡时期,上和印度部派佛教之余声,下开中国化宗派之先河,学派时期是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兴起的第一个高潮,也是玄学等固有文化与佛学合流的完成期,在学术上称之为“佛玄”时期,此期间仅仅是对《般若经》的理解和阐发不同就形成“六家七宗”的学派之分。
除了六家七宗,南北朝的学派主要还有涅槃学派、成实学派、三论学派、摄论学派、毗昙学派、俱舍学派、地论学派和楞伽学派等。
涅槃学派以研习《涅槃经》而得名,代表人物有道生等。《涅槃经》的主旨是“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南北朝都有著名的涅槃师,涅槃学甚为长盛。隋统一中国后,佛教义学立为“五众”(五个佛学研究集团),涅槃学居五众之首。
成实学派以研究《成实论》而得名。代表人物宋代有僧导及其弟子昙济、道猛、僧钟等;齐代有僧柔、慧次等;梁代由于僧旻、法云、智藏三大法师的大力弘扬,对《成实论》的研究达到高峰,至隋代趋于衰退。唐朝随着唯识学的兴起,成实学派逐渐消失。
摄论学派以研习《摄大乘论》而得名,代表人物是梁中大同元年(546年)从西印度来华的真谛。他传授《摄大乘论》,为开创摄论学派奠定了基础。他的弟子慧恺、法泰、曹毗、道尼等传承其学。当玄奘重译《摄大乘论》后,法相唯识学兴起,摄论学派终于绝传。
毗昙学派以研习《阿毗昙心论》而得名。代表人物宋代有法业、慧定、昙斌等;齐代有僧渊、僧慧、慧基等;梁代有道乘、僧韶、慧集、智藏等;陈代有慧弼等。南朝最出名的毗昙学家是慧集,北朝最出名的是慧嵩。毗昙学没有宗祖和师承,只是风行一时的义学。
俱舍学派以研习《俱舍论》而得名。代表人物为陈代的慧恺及其弟子道岳。玄奘早年曾在长安从道岳学《俱舍论》,后往印度求法,曾就戒贤论师寻读《俱舍论》决疑。俱舍学派只是师资相承作学术上的研究,尚未形成宗派。
地论学派以研习《使地论经》而得名。这部十二卷的经书在北魏永平初年由勒那摩提与菩提流支合作译成。两人观点相违,因而从学者形成南道、北道两系。南道系传自勒那摩提,创始者为慧光;北道系传自菩提流支,创始者为道宠。北道系人才不如南道系多,后融入摄论学派。
楞伽学派以研习《楞伽经》而得名。传说菩提达摩将四卷《楞伽经》传授于慧可,慧可结合自己心得对这本书进行了阐述。此后他的弟子僧璨携带此经苦行,只走乡间,不进城邑,传承者道信,后又传弘忍。这个学派以四卷本《楞伽经》为印证,着重口说,不重文记。
隋唐时代,佛教已经在中国养得根深,学派的模式与架构已经不能满足佛教的发展需要,陈、隋之际,在学派的基础上,宗派诞生了;与魏晋南北朝的学派不同,宗派是【有创始,有传授,有信徒,有教义、有教规的一个宗教集团】(方立天先生语)
其实学派和宗派也不是泾渭分明截然不同的,学派是宗派的精神,宗派是学派的组织。没有学派中所注重的真理的传承,宗派就只剩些空壳。当然,没有宗派所提供的组织性的力量,学派就难以为继。
从社会层面来看,宗派不同于学派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以无尽藏制度及田亩税租为代表的经济独立,确保可持续发展;隋唐时代天台山附近的大片土地皆为天台宗的庙产,寺院只需雇人耕种即可维持生计;
二是相对固定的传法地域,以大丛林或祖庭为中心进行区域传法和定点授课,这有助于信众的稳定和势力的稳固;
三是严格的丛林清规和僧尼规范,以严密的组织架构和管理机制维护日常的经营。
因此,宗派不再如学派那样,仅仅通过学说的传承而形成松散的师徒、师友关系,而是具有严密的、全方位联系的宗教体系。不同宗派之间,除了学说上的分歧,还涉及到与世俗生活相联系的实际社会利益的矛盾。
从学术上看,宗派除了诸宗共许的“法印”之外,往往还有自己单方面强调的观点和以判教为代表的系统学说,这些是宗派理解佛法的入手处和解释佛法的理论基石,更是一个宗派的权威及合法性所在,所有宗派皆由此而与其他宗派区别开来。如果想要保证自宗在思想理论上的独尊地位,那这些注定是不能被推翻的。
因此宗派在义学上并不像学派那样提倡思辨精神与开创意识,宗派越成熟,理论越完备自洽,也就越不容置疑。
如果用现代的系统作比喻,学派时期的佛教就是相对开放的系统,宗派时代的佛教则逐渐转为封闭系统。
从隋唐到近现代,佛教一直是宗派之天下,及至今日,宗派划然,各宗有各宗的内容,各派也有各派的藩篱。
从文化角度来看,隋唐宗派盛行之后,出现了对经典的大规模新译,这是大家难以从旧有经论中寻找到有力依据的结果,只能通过重新翻译掌握话语权,重新定义核心概念,实现“六经注我”的目的;
这是一个人们不断附于经典以意义的过程,同时也是人们给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赋予意义的过程,这些人们所赋予的意义,反过来又深刻的影响了人们自身。”
对于没条件新译的经典,也要对对前期的见解进行重新解读,于是乎“注疏”这一特殊文体在佛教内经久不衰,大家都想通过注解经典的方式获得经典内容的解释权,为自宗的观点找到合法性。
大乘判教,圣地创建,祖谱建构是中国佛教“边地焦虑”的三种对治之道。
这样做的结果有利有弊;好处是重新消化、吸收、反刍有利于佛教义理的中国化,如天台宗、华严宗、禅宗等派的义理,虽有印度佛教思想的依据,但其所持的理解概念、所实践的修行理论,实际上有浓厚的中国文化的影响;
坏处在于宗派之间崖岸高耸,门户见深;宗派内部义理繁琐,名相牵缠。不利于内部的交流与向外部的传播,直到禅宗盛行才部分解决了这一问题。
宗派佛教的鼎盛期是隋唐时代,唐武宗灭佛之后,佛教凭借强大的信众基础和社会影响迅速死灰复燃,继唐五代之后于两宋时期继续繁盛,然而情况却有所发展变化:一是佛教诸宗中最盛行的是禅宗,其次是天台宗、净土宗;二是诸宗会通融合深入进行,禅宗逐渐成为融合型的中国佛教的主体;三是佛教文教事业空前发展,主要表现为:朝廷主持翻译佛经,诸宗著述特别是禅宗著述数量大增,继续实行和修订丛林清规,编著各类佛教史书,刊印公私版大藏经。
这种变化的好处是佛教的组织架构更加严明有序,教理教义更加的系统化;坏处是佛教丧失了魏晋南北的仙气和隋唐的血性,变得逐渐臃肿,陈旧,不再有激烈的思辨和锐意的创新。
佛教仅存的几个学派不再有新的思想涌现,大家在做的都是因循守旧陈陈相因的解经和演经;佛教盛行的宗派则开始大搞形式主义,提倡门阀家风,一个个丛林山头俨然一幅王化之外的“佛国派头”。这股风气在明清更加显著,于是乎佛教就逐渐变成了所谓的“死人之教”
到了近现代,又有杨仁山、欧阳渐、太虚大师、虚云大师等大德通过改革宗派学派的方式间接复兴了佛教,由此可见学派宗派乃是中国佛教的两大脉搏,想要佛教健康,就不能不努力使其脉搏重现活力,否则绍隆佛种,续佛慧命不过一纸空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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