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一身疲惫的父子二人回到暂住的营地。却正好遇到一个民妇在与守卫的士兵纠缠。乔述远远地看到,便遣颂嘉去看看情况。颂嘉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民妇便不再纠缠,缓缓离去。颂嘉回来父亲营帐,乔述问:“出了什么事?”
“回父亲,那位民妇的夫君被征至工地劳役,她声称自己夫君身有重病,妄图逃避劳役,将他接回家中。”颂嘉道。
“那你怎么打发她的?”乔述接着问。
“儿子就说,征丁服役是皇上的圣旨,如若不从便是抗旨,九族不保。她便吓得回去了。”颂嘉得意道。
“好啊,我儿真是越来越有头脑了。”乔述拍拍颂嘉的肩膀,“走,外面天寒,进帐吧。”说着二人并肩入帐。
自从乔述带着颂嘉出府督查河道工事,乔府就显得很是冷清。静姝走后,安荷被乔母打发去了未央身边,说未来若是有了孙子,也好多把手照顾。说起来乔仕嘉按规矩不能再去偏阁,应该夜夜在正阁,可是他似乎有意与未央赌气,静姝走后也一直未曾踏入正阁,似乎有意长住南苑书房。
“初桃,今日大公子仍在书房吗?”多日不见,未央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可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的。公主是不是想大公子啦?”初桃坏笑着问。
“去。只是,昨日我竟在梦中见到他独自站在纷飞大雪中,右手拿一酒杯,左手提一银壶,望着雪花飞舞,怅然若失。梦中我远远见他提起酒壶自顾自斟满酒杯,看着枯枝被积雪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啪’地一声断落埋进雪里,他满眼哀伤,便顺势要饮手中那杯酒。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觉得那是毒酒。也不知为何,他要饮毒酒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揪着似的,怎么也放不开。我只想三步并作两步想夺下那杯酒,只是初桃,我脚下的积雪好深,好深,我一脚踏下去,便怎么也拔不出来,我着急,急得想喊他住手,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雪冰封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我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手下的积雪很快便化了,可是化出的竟是血水!我再抬头看他,他已喝下那杯酒,倒在雪中,我伸手去摸,却发现只有雪花落在指尖,冰冷冰冷的。我想大声痛哭,却哭不出声来,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眼角早已湿润。”
未央把这个梦说得像真事一样,说到最后自己竟抓着胸口痛心起来。
“初桃,你说,这梦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大公子会不会...!”未央带着哭腔着急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梦都是反的,反的。”初桃蹲下身来,抱住未央的手,让她不要着急,“不如,今日去望望大公子可好?”
“嗯。”未央泪眼婆娑地答应道,转念又想,要是他不愿意见自己,岂不是自讨没趣,降了公主的身份。也不知道最近他心情怎么样,不如先送个信过去探探口风。想到这里,未央也讨厌自己为什么一直在考虑他的感受。只说:“不,初桃,你先去给我研墨。”未央走至案几边,提笔写下几行诗句。
“初桃,将此信送予大公子过目。你就说,本宫已在正阁摆下酒菜,邀他今晚前来小酌,还望赏光。”
“是,初桃一定给公主办好这事。”初桃之前虽然记恨仕嘉凶过她,但是自从静姝走后,她发觉大公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不能接近,或许是公主那天说了什么话吧。给大公子送过一次信后,想来也不再惧怕了,便接过信跑了出去。
书房里,仕嘉并没有未央想象中那样颓废,此时的他正在读《诗经》,打开未央的来信,字迹亦如上次那般清新飘逸,秀丽颀长:
“长门与长信,忧思并难任。
洞房明月下,空庭枯草深。
凄凄日已暮,谁见此时心。
未央字”
看着看着,他竟露出了少有的温暖的笑。
“其实我并不恨她,倒要感激她那天送来偏阁的信。初桃,公主是个善良的姑娘。”
初桃回道:“公主这几天整日挂念大公子,生怕大公子想不开,但是她又怕冒昧来探望引得公子不乐。”
“是么。难为她这么有心。”
“对了大公子,公主在正阁备下酒菜,希望大公子晚上赏脸过去小酌。”
“呵呵。那你且待我回一封字书与她。”仕嘉说着提起笔来,就着窗口进来的冬日暖阳写了两行字。然后他将纸一折叠放入信封,“初桃,将这信送予公主。”
“大公子,那你是,答应了吗?”初桃纳闷地问。
“她见了信自会明白。”仕嘉微笑道。
初桃看着他笑,心底觉得大公子这般俊俏脸庞,若是在宫中,早就引得,忽然道:“大公子,你好久没这样笑了。”心想,既然大公子不愿多言,打起诗文谜语,那就做好信使吧。初桃边想着,乐滋滋地回了正阁去。
未央听见门外“踏踏”的脚步声,估摸着大概是初桃回来了,急着想知道仕嘉的回应,便起身走到门口,见初桃从院口疾步而来,手里却仍执一封信的样子。
她便迎上前去,焦急地问:“初桃,怎么,他不愿读我的信?”
初桃娇笑一声,回道:“公主,这是大公子给你的回信!”说着双手奉上信。
未央松了口气,一边接过信来拆信,一边问:“大公子可说今晚愿意前来?”
初桃道:“大公子说公主看过信便知。公主你快看看,大公子到底写了些什么。”
未央打开信纸,只见两行字苍劲有力,风姿翩翩,似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
“莫言人未解,
随君独问家。
仕嘉字”
未央莞尔,自言自语道:“他会来的。”
初桃高兴地说道:“那初桃这就让厨房备菜!”
这晚,仕嘉甫一进正阁屋内,解下肩上的披风,初桃顺势接过,欣喜地说:“大公子来了,公主已等候多时了。”
未央从桌边站起身来,“来,坐吧。初桃,你先下去吧。”
“是。”
待初桃出门将门关严实了,未央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头道:“仕嘉,我知你怨我。可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今日饮下此酒,希望你我之间不要再有成见,毕竟夫妻一场。我今日设下此宴,也是想一表歉意,我先满饮三杯。”说罢她率先满饮三杯。堂堂公主,能做到如此,已是少见。看着她饮下三杯,仕嘉却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未央显得有些不胜酒力,红晕翻上脸颊,她又自己斟满酒杯,有些摇晃地自语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不知为何,你会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更不知为何,梦里的你倒地的一刹那,我会心痛到醒来。”说着她饮下手中的酒,“来!喝!”
这次,仕嘉拿起面前的酒杯,同样满饮之。
未央酒兴上头,摇晃着身体说道:“兽炉沉香烟,初冬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又一杯酒下肚。
仕嘉终于开口:“一瞥惊鸿青茶子,疑似前生伞下人。”
未央抬起头来,微醺的她眼神迷离,娇嫩的脸庞更加让人想一亲芳泽。仕嘉说:“静姝的事我不怨你。”这句话仕嘉说得清淡,未央听得却满心澎湃,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哽咽地说道:“这句话,我等了好久。”
仕嘉捏玩着手中的酒杯,忽而抬头,冷冷地说道:“可是,你能还我孩子么。”
未央嘟囔着“孩子,孩子。。对,是我欠你的。。”
仕嘉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满嘴的酒气慢慢逼近:“你要还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