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

■文|梁云风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诗经·国风》

“我给你讲个故事。”

乔南吸了口烟，对小艺说。小艺立刻被烟雾笼罩，她转过脸，望着烧得鲜红的落日，不做声。漂亮的云彩在天空组成不同的图型，十一月的晚风轻轻地撩着她的长发，像三月的柳絮迎风飞扬。

乔南又重重地吸了口，然后用力的把烟掐掉。由于太急他呛到了，接着一阵咳嗽，满脸通红。

他用手擦了一下眼角，也望着西边的云彩，刚下课的同学，还有下面的润溪湖，视线无目的的晃荡。

“从前……”

“又是从前，我不要听！”小艺轻轻地打断，像往常一样，她总会先给乔南一面结结实实的墙。

“那好吧。在汉水之滨，有一个樵夫……”桥南顿了顿，转过脸看了一眼小艺。柔美的夕阳把她的脸映得通红，眉尖自然的舒展着，很平静，就像眼前的湖面。这个女孩子乔南总觉得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从一开始那个沉默的小艺到现在这个越来越不懂的女孩，他曾以为自己一直在了解她，但现在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他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起来，从河边经过，在那棵高大的楠木下站一会儿，倚在树干上，望着河对岸，然后高高兴兴的去砍柴……”乔南继续着，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似乎自己就是那个每天都从汉水之滨经过，在那棵乔木下休息的樵夫，他也许不知道什么叫做深情款款，只是对着对岸一直地发呆……

“发什么呆啊？讲呀！”小艺推了他一下。

“呵呵，”乔南抱歉的笑了一下，“问你一个问题，那个樵夫为什么每天都要朝河对岸发呆？”

小艺头也不转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俗，不就是看美女嘛，再不然看什么？”小艺双手扶着栏杆，脚像钟摆一样晃着，眼里充满着漠视和无所谓。

“是啊，他的确是在看一个女孩，河对岸木匠家的小女儿，至于是不是美女那就不知道了……每天早上，观望女孩淘米,洗菜成了他心里的一泓清泉。”

乔南于是就想起自己每天晚上去上自习都会经过三楼的那个教室，都会注视第三排最左边的那个座位，有时他会忍不住的发一条短信，很随便地问：“你在哪，上自习吗？”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盯着写好的短信不敢按确定。

一年前刚进大学的时候，外表张狂，实则安静的乔南加入了社团，长相并不突出，话语也不多的乔南在高手如云的部里面显得很沉默。他不久就注意到了同样沉默的小艺。他有一段时间一直想和这个按时来开例会也准时离开的小巧女孩谈心事，但是整个学期下来都没有同她讲过几句话。

就一直这样看着吧，乔南想。他是一个敏感的孩子，甚至敏感得胆怯。

“然后呢？”小艺淡淡地问。

“然后就砍柴啊！”乔南笑着说。

“笨死了！我是问那个樵夫就一直那样默默地看着，没有想过要向女孩表白吗”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向她表白吗？”乔南转过头，盯着小艺的眼睛。

“不告诉人家她怎么会知道呢？”小艺移开她的视线，轻轻地反问。

“突然有一天，樵夫听人说，有一个秀才向女孩提亲了，第一次，他在楠木下找不到对岸那个姑娘那熟悉的淘米洗菜的身影……”

乔南把脸转过去，眼睛在桥下面的沿湖小径上飘移，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个晚上，他突然发现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天，两天，三天，他每天都去寻找，却一次次失望。他拿起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信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直到第四天，他看到了那个座位上熟悉的身影，只是旁边多了一个陌生的人。

部里面的人告诉他，有人在追小艺。

“告诉我，那个樵夫该怎么做，是过河去向他心爱的女孩提亲还是继续就这样默默守候？”乔南脸似乎有点红了，是夕阳映在脸上吧！

小艺默默地不回答，她深邃的眼睛似乎是一泓深不见底得泉眼，那样的幽静迷离。好久她才抬起头淡淡的说：“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乔南不说话，脸上的余晖慢慢淡去。

“有一个王子，他非常英俊而且很有才华，于是吸引了很多漂亮的达官贵人家的女儿，甚至邻国的公主也想嫁给他。”小艺也沉浸下去了，她顿了顿，接着讲下去。

“有个农家的女孩子，她自从第一眼看到王子就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她是如此的平凡，没有跳舞的高跟鞋，甚至没有一件能够吸引王子的衣服……于是，她陷入了卑微的相思之中……”小艺盯着乔南，问：“那你告诉我，女孩该怎么办？”

乔南一阵迷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艺接着说：“有人告诉女孩，如果她每天早上在日出前给王子送一束带露珠的百合，把它插在王子的窗前，一百天后，王子就会爱上她。”

乔南再也忍不住了，问道：“那她送了吗？”

小艺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讲她的故事：“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女孩风雨无阻地给王子送去最鲜最香的带露珠的百合花。王子每天打开窗户都会惊喜的发现百合花，享受着芳香和美好的心情。而女孩呢，在相思的煎熬下，一天天消瘦下去，但是她一直坚持着，直到第九十九天……”

“九十九天怎么呢？”乔南怔怔地问。

“第九十九天，当女孩准备把把百合花插到瓶子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窗台上的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走呢？就剩下一天了啊！”乔南不解地问。

“是的，走了，第二天再也没有来了……”

“为什么？”

“王子或许已经知道女孩了，或许没有。如果一百天后王子没有爱上她那她一定会伤心地死去……她想，还不如在九十九天离去，这样王子就会永远惦记着她，以及那些带露珠的百合花……”

小艺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扭过头，望着不远处的文法楼，湖边读书的同学，还有天上时不时掠过的小麻雀，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而那些信息又是那么熟悉……之前她总是固执地相信缘分而期待着，她一遍一遍的回答“我在301，自习啊！”，她总是相信，王子会相信灰姑娘的存在……

小艺用纸巾轻轻擦了一下眼角，注视着乔南的眼睛，淡淡的问：“不知道这个回答你满不满意？”

朋友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在犹豫该不该向那个女孩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