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轩把粥、馒头和两盘菜摆到了餐桌上，一盘是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是尖椒炒鸡蛋，然后退回到厨房里，把炒锅支在垃圾桶上，拉过小马扎坐了，拿着馒头就着锅里剩的尖椒炒鸡蛋吃了起来。餐桌上的尖椒炒鸡蛋是给老两口吃的，父母与他一样喜欢吃辣；西红柿炒鸡蛋是给媳妇儿与将满三岁的宝宝吃的，她们都怕辣。哦不，准确地说，宝宝是怕辣的，媳妇儿是不怕的，只是从怀上二宝儿开始，这大半年才不吃辣了而已。
“怎么又是鸡蛋？”媳妇儿的声音里有些撒娇，更多的是无奈。若是抱怨的口气，王宇轩估计自己又要发飙了——净等吃还这么多事儿！
“鸡蛋便宜得很，猪肉贵死了。”老太太虽因有眼疾而不买菜不做饭，但行情却是熟悉得很。王宇轩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常做鸡蛋的吗？鸡蛋的蛋白对胎儿很好，比红肉的蛋白好，比鱼肉的蛋白也不差，鱼做起来吃起来都太麻烦了，他常这么对自己说，也常不得不这样给媳妇儿解释。
“宇轩，你过来一起吃呗！”媳妇儿喊。
真烦！自从老两口来了后我就这么吃了，三年了，还喊。王宇轩没吭声。
“这边又不是坐不开——”媳妇儿又喊。
“我喜欢这样！”王宇轩的口气很重，意思明显是不想就此事再啰嗦了。
媳妇儿果然闭了嘴。
“哎呀——宝宝，你能不吃到外面了吗？”传来的是媳妇儿焦躁又心疼的声音，肯定是宝宝又把菜扒拉出饭碗了。“没事没事！”这是宝宝的声音。她从两岁开始就长了这哄人的本事，让人哭笑不得。“妈，你说这再有了二宝儿该咋过啊？”媳妇儿开玩笑的口气。
“该咋过咋过。”
“呦，您说的可真是轻巧！”媳妇儿揶揄老太太。婆媳俩常这么没隔阂地对话。
“可不？在老家棋盘街上多的是带两个孩子的，以前，一个老婆子能同时带三四个孙子孙女儿呢！”老太太果然没往心里去。
“那是啥年代啊，现在可不一样了！宝宝——”媳妇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又在招呼犯错误了的宝宝，“再说，老家有好几间房子住，还有那么大的院子可撒开欢儿了玩，这儿呢？我想想咱们那套小房就愁，哎——”
王宇轩的心揪了一下。哼，我不就是因为房子小才来这厨房坐在小马扎上吃饭的么？这还是租的两居室呢，还不是因为你的单位被疏解到这里，我们才来这郊区的郊区住的么？好不容易从老家小县城考出来留在了北京，没想到很快又被打回到了这村镇上来——这里世代都是农村，在几十年前还是属于河北省呢。王宇轩正要埋怨媳妇儿，想到自己的那套小房就又心虚了。俩人共同买的那套房倒是属于城六区，但太小了，一居室，三口人，孩子小，还能凑合，加上老两口，孩子再变成两个，尤其是孩子的小山一样的衣服玩具和各种小车，给餐桌找个地方都难。真要在两个月后二宝儿出生了就搬回去休产假，估计连厨房里都没有我吃饭的地方了。王宇轩心里“呵呵”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清净而到厨房吃饭还是无比英明的决定呢——提前适应环境了。
“俺孙女儿马上三岁了，能离开恁俩了，不行俺俩就带她回棋盘街上幼儿园，反正在幼儿园就是玩儿。”老爷子开口了。
“不行不行不行，爸，那绝对不行。”媳妇儿说得斩钉截铁。
老爷子本来话就少，这下就更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大概是为了打破这稍有尴尬的气氛，媳妇儿说：“爸，若这二宝儿是个男孩儿，你还舍得回老家去不？”
“那……嘿嘿！”老爷子竟笑了。
“若二宝儿是个男孩儿，将来恁换房时得换个四居室。”老太太慢悠悠地说。
王宇轩的心又咯噔一下，忽然觉得像是心脏泵血不足而揪得生疼。老太太这话倒是不错，她们年纪委实不小了，身体又不太好，还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不跟着自己住跟谁住去！若有一儿一女，再加上自己两口子，可不得四居室吗？
“哎呦，妈，那都是十来年后的事儿了，谁知道那时候啥样儿呢。”媳妇儿的天性是乐观的。
“就是啊，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太太的口气更轻松。
哼，都说得轻巧着呢！谁挣去？买不起房了怪谁？外人笑话谁？王宇轩觉得吃进去的馒头被压成更瓷实的一团儿窝在胃里了。
吃完饭，王宇轩又默默地承担起了收拾擦洗的活儿，包括每天的早饭和外出接送等等，这都让他心里更坦然些——我尽着孝呢，我照顾着宝宝和怀孕的媳妇儿呢。他忙活的时候，别人都嘻嘻哈哈地消了食了。刚过八点钟，老两口就回房间准备睡觉了。王宇轩给宝宝冲洗了屁股，回房间换上了纸尿裤，关了灯，拧开了火火兔，调小了声音，让她自己玩着。媳妇儿扶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慢慢地躺在了床外侧，安稳后推了推躺在身边的老公，憋着笑小声说：
“你爸还是老思想呢，一说孙子乐得合不拢嘴了，也不说回老家的话儿了。”
“嗯。”王宇轩不置可否。
“你想生儿子还是女儿？”
“无所谓。”
“吹吧，你肯定希望是儿子。你们整个棋盘街都一样。”
王宇轩没吭声。可不是吗？谈恋爱时就常幻想着将来一家三口晚饭后散步于夕阳下的情景——儿子在前面欢快地跑着，媳妇儿挎着自己的胳膊，嘱咐儿子慢点跑……
“说，你是不是想生儿子好给你们王家传宗接代？”
“无所谓了。”王宇轩的口气满是苦涩。
媳妇儿的呼吸略有延迟，使得空气有些凝滞。“别装了！怎么可能无所谓？生儿子是一女一儿，还能凑成个‘好’字呢！”
媳妇儿的自嗨并没使空气活跃多少，紧接着的仍是凝滞。媳妇儿不自觉地一抖，有了点动静，顺势费力地转过了身子，看着老公。
“咱不要这个‘好’了，咱生女儿吧！”王宇轩认真地说。
“为啥？你怕将来还得给他买房结婚？”媳妇儿真着急了。
王宇轩没吭声。
“别有这压力，咱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孩子将来买房结婚等事儿主要靠他们自己挣，他们的人生路主要靠他们自己走，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过得才更踏实——咱俩不就是这样的吗？到时咱本着自己的情况尽量帮忙就得了呗——儿女都一样的，对吧？”
“不一样。若是儿子，用不了几年，姐弟俩就得分房睡，咱换的房子还得多个房间。”王宇轩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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