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大哥十二岁了,鬼老六觉得不能再让儿子上三年级了,于是拿了几块上好的腊肉去找校长。于是校长就在期末总结大会上说鬼大哥同学的知识水平可以上四年级了,就让老师放了水,给了及格分,第二学期鬼大哥终于升了四年级。这对老六一家来说是个大事,老六让老婆杀了鸡,他叫来了周水,周水带来了酒,还带了鱼。
鱼是周水在那回水湾自己打的,回水湾很大也很深,每年夏天都会淹死几个人。那地方是个锅底潭,越往中间陷的越深,而且下面都是沙子,进去就出不来。阴森森的没人敢去,不过周水敢。他和鬼老六在山上砍了竹子,扎了竹筏,从那以后,两人的下酒菜里就多了一盘鲜嫩的小黄鱼。
周水一直没有娶老婆,村里好事的闲人也给他介绍了几个,他都一一拒绝,说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其实他并不好,一个男人在家能有什么好的,没有老婆孩子,就不能算是一个家。
周水三十岁那年,开春之后就没下过一滴雨,庄稼秧子都干死了。大家预料到今年可能年成不好,没人卖苞谷给周水,没有苞谷就烤不了酒。一直到夏天,预存的几十袋苞谷也早已下了他和老六的肚子。
可是人总得吃饭啊!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周水想趁早去南方打工,下半年还能弄下些糊口的钱。索性他关了酒坊,全家就他一人,也没人送送他,收拾好行李说走就走。路过鬼老六家的时候,看见在楼顶晾衣服的老六媳妇那红扑扑的脸蛋,真他妈好看。
“老水,你背个包干啥去?”他听见老六叫他,停下脚步来谝了几句。老六原来也不好过,天太干了,漆树也不肯流,几千棵树每天只收不到一斤漆。前几天有人来买他的漆,虽然给了高价,但他还是拒绝了,太少了,想凑个整数再卖。
鬼老六死心眼,不会弄虚作假。但周水就不一样,他往酒里加水已成习惯,听到老六这么说,便给老六出了主意,让他往漆里加些水再卖。老六哪肯这样,平时要是早晨露水重,收漆时沾了露水,他也要拿回家晒一晒才汇入大桶,让他加水往漆里加水,他是万万不会做的。可周水还是没放弃,说年成不好,自己苦可以,但是不能苦了老婆孩子啊!尤其是鬼大哥,还在上学长身体,一定要吃好!一句话戳中了老六软肋。
老六说,我没干过这事,那漆和水咋能混到一起,要是弄得不好,让人看了出来,岂不是毁了。周水一脸得意说,六哥,你是没喝过我掺了水的酒,只要是稀的,我都能对半往里加水。老六听他这么一说,自觉那周水能耐大,就强留他不要出去打工,留在家专门负责往漆里加水。
那周水也不愧是水龙王,一来二去,往漆里加水已轻车熟路。他什么都往进加,刚开始加糖,熬一锅开水,一块钱一斤的糖加进去就变成六七十块钱一斤的漆,这简直是暴利。这年天干,家家户户都没挣到什么钱,唯独鬼老六和周水两人赚的盆满钵满。到二年年成见好,这来钱快的路子也没丢下,周水一边经营着他的酒坊还兼职给老六往那漆里加水。老六割漆割的多,他就加的多。加的多就赚的多,谁还能嫌钱少不是?
不过俗话说得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那到乡下买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高价买了几次,结果都烂手里了,连凉水都不值。都是钱买的,谁不心疼,那人察觉之后再下乡买漆生生拿舌头挨个尝了遍。
这可急坏了鬼老六,他整天在山上割漆,只知道往漆里加糖是他打死都想不出的好主意,谁会有胆量作孽用舌头去尝那漆的味道。这一批加了糖的漆算是亏了,不过还好不是很多,几十斤,亏了就亏了。当天晚上叫来周水,商量着歇一歇,不干这档子骗人的勾当。可那周水却不是这样盘算的。
“你常年在那山上,可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九龙胆?”周水问老六。老六说这玩意儿多了去,我挖洋芋时还挖到过,有啥用?那九龙胆本是一味外敷草药,南方农村也用来熬水作染料,黄不拉叽的和那漆像的很。老六不以为然,认为周水说慌,这谁也没见过,也没听过能熬出一锅漆来。周水为打消这疑虑,让老六拿出挖洋芋挖到的九龙胆来,熬了一锅水,再加了小半斤漆,硬是把那小半斤漆弄成了一斤半。连老六这样的老割漆匠也都看呆了,老六感觉周水就是真正的水龙王。
老六媳妇也高兴,出来进去乐的合不拢嘴,整天变着法子张罗好吃的招待周水。周水去老六家已成惯例,割漆那几个月,每天过了晌午,就跟上班似的敲开老六家大门,照例将前一天老六收回来的一两斤漆掺进的大半斤水。农村家里面,锅碗瓢盆本来就少,熬水做饭全是那一个灶上解决。那老六媳妇偏偏又缺心眼,说那灶上熬过水后总留着一股子药味,洗又洗不掉那味道。为了招待好周水,她总是先给老六做好第二天早晨带上山吃的饭,再做当天周水要在他家吃的晚饭,有时候还另给周水开个小灶。可怜那老实巴交的鬼老六,还他娘的把周水当财神爷一样供着。
说什么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两鬓成霜,沦为乞丐人皆谤,满仓钱粮都作了买药钱。好日子不长,一年冬天,老六在家喝酒,谁曾想饭桌上一头栽倒在盘子里,偏偏漆树排左右无其他人家,老六媳妇死活搬不动,还好都安装了座机电话,打电话叫来了周水。周水把那烂摩托都快骑散架了,送到县城医院也于事无补,鬼老六最终还是瘫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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