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未眠

引：

生活有时就如一团乱麻，我们都是被束缚在尘世里的里的俗人，都是夜半失眠的梦旅人。听着别人悲欢离合的故事，痛别人所痛的，爱自己所爱的。可是，针不扎在你身上，她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与她感同身受。

我们只看到了比自己更悲痛的面孔，强装着安慰自己，其实生活还有余地。我们总是在别人的生命中冷眼旁观，自己却又何尝不是困顿在生活的故事里，就像个失眠的人。

<前>

那是一间不大的酒吧，坐落在巷子深处的一个转角。从外面看来很是破旧，掉了漆的铁门死死地合着。台阶旁散乱地靠着几个酒瓶。斑驳的砖墙上遍布着艺术者地涂鸦。地板上的烟蒂覆上了雪，白色的如同冰渣的雪，把整个城市笼罩在冬夜的荒芜中。

他抖掉肩膀上的碎雪，哆嗦着推开铁门，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酒吧很暗，到处是冷色调的油漆。重金属鼓把人们嘈杂的叫声融入舞曲中，富有节奏的音律撞击着耳膜。他从变换交替的光线里辨识着酒客的面孔。

“砰”的一声铁门背被关上了。

她径直走向吧台、，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西装被他利落地脱下，搁置在一边旁的旋转椅上。他解开衬衫领的扣子，用力地呼吸着弥散着酒精的空气，像是要把一切防备都给卸下。

那个女人穿着低胸的暗红色长裙，微卷的头发束在脑后，她的双手灵巧地擦拭着玻璃杯，透明的杯壁上映着天花板照下来的灯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他猜想这估计就是酒吧的老板。她的眼角的余光投到他的脸上，那是一种不可言语的妩媚，夹杂着些许挑逗和高傲。

清澈的酒柱顺着杯身下滑，混合着麦香的黑啤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女人抵着手靠在吧台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凑近些，他才看清楚她脸上的一圈眼影，亮丽的指甲敲击着玻璃杯壁。

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刺眼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你是新客，以前没来过吧。”并不是问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有种痛苦后的感觉。

“有那么明显吗？”他苦笑了一声，指尖划过衬衫的纽扣。

“大概不会有人穿得这么正式来酒吧吧，看起来是有点怪的。”说着她递上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倒在两个明晃晃的杯子里。方形冰块漂浮在棕色的酒中，来回碰撞。

“是吧，生活总有无奈，酒吧是个很好的消遣地方。”他猛灌了一口玻璃杯中的威士忌，冰冷的液体顺着舌尖流入喉管，像一股急速的流水冲击着大脑。

“酒吧可不只是给麻痹大脑的人提供一个场所。生活有那么多的不堪与苟且，或许酒吧是被生活蹂躏之人的聚集地吧，并不是酒精能有多好的效果，只是我们看到的比自己更为不幸，更为肮脏的人心里多少会舒服些吧。”她把酒杯端起，晃动着杯中的威士忌，朱红的唇一张一合。

他被对方的话吓到了，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个风月场所的俗落之人，耍着一贯的伎俩，无非是想多留些客人。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混迹在俗世里的女人，只是生活让她看得更为透彻一些。

杯酒下肚，他把外界的纷扰都抛得一干二净，酒中即世界。

<后>

在酒吧似乎没人在乎时间的概念，来的人来，去的人去，无需挽留，不问尘世。

他坐在角落的圆桌旁，扫视着酒吧里的一切。但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化为泡影，除了那对同样在角落里的男女。男人的年纪稍大，满脸的胡渣刻着岁月的刮痕，粗鄙的眼神写满了心中的欲望。女人顶多二十出头，一如多数泡在酒吧里的年轻人，喝酒不是他们的目的，消遣才是。

男人紧紧地凑在女人身旁，左手搂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身上磨蹭，不时在耳边一阵低语。距离很远，他看不清楚男女的脸，不过，他对此也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酒吧的冷空气中充斥着暧昧的味道，混杂着酒精和脂粉的味道。男人突然把女人压在靠椅上，粗糙的手开始更为大胆地在她的身上乱摸。

女人发出轻微的哼笑声，迎合地拥入对方的怀中，两个人的脸孔在他的眼中逐渐重合。

他想到的是男人含有酒精的鼻息喷到对方身上，女人身上的挎包咯着男人的腹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眼前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他一把夺起杯子，把酒吧咕噜咕噜地咽了下去，耳中还回荡着舞厅繁乱的电子乐声。

他再次回过神来是听到的桌子被推倒的声音之后，酒客们都纷纷聚到一起。

那个位置——角落里的那对男女。还有刚刚吧台里的女老板。他本以为她是在解决顾客的纷争，凑近以后他才发现众人的目光，正是集中在老板身上。

女老板抓起酒杯，狠狠地砸了下去。残碎的玻璃渣迸溅到一旁。那个年轻女人被男人一手护在身后。老板的脸上泛着泪水，眼影变得模糊。已然没有了刚刚的风光模样。她的眼睛声音嘶哑得发不出声，抓狂地瞪着对方破口大骂。客人们都三两的靠在一起，欣赏着眼前的闹剧，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椅子上的西装，转身向门口走去。身后的叫喊声，破碎声在无限地放大，但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关心的是被碰到的圆桌会不会有谁去扶起来。不，连这个他根本也不会去关心。他就像困顿在流动的泥沙中，肃穆地注视着自己的沉沦——无声的葬礼。

他跌跌撞撞地拉开生锈的铁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世界陷入一片沉寂。雪花还在成群地向地面降落。但路灯已经熄灭了。

他踉跄着往前走去，摇晃的身体在雪地上陷出一串串毫无规律的脚印。

夜已经深了，冬天的城市却在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