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死

作者:边志伟

一群人正围着一栋房子交头接耳，房前躺着一具尸体——一瞬间，头坠地，血铺满了周身。

为什么要跳楼呢？人之生命多么宝贵，为什么要选择绝路呢？

那一地的血，不免让我眩晕。那血肉模糊的脸也让我侧目。我不忍心去探知他的死因，生命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转身吧！

我继续走，我的脑中不停地闪过“自尽”两字。

啊！那么多人都选择了自尽作为自己生命的终结

——高歌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慷慨投江的屈原，你为什么要死？

——遭受了无尽迫害、被逼含冤自沉于太平湖的老舍，你为什么要死？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心要做一个幸福的人的海子，你为什么要死？

——用“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来定义一代人的顾城，你为什么要死？

——走遍万水千山、历尽人世沧桑却最终自觉于尼龙丝袜的三毛，你为什么要死？

——意识流的前驱、一生都在优雅和疯癫之间游走的伍尔夫，用石头填满口袋，投入了欧塞河，你为什么要死？

——以文坛硬汉著称、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海明威，在自己家中饮弹永别，你为什么要死？

——一生多行旅，用无言的死作为无限的活，苦闷忧郁的川端康成，却突然口含煤气管离开人世，你为什么要死？

……

我不停地追问，追问，追问……我疑惑不解，我想象着他们的人生遭际，用心体会着他们死前的心境，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黑夜，完全的黑夜，楼梯里没有灯，一片黑暗。这个人独自走下楼梯，带着满心的绝望与矛盾，像一个幽灵一般，每一步都轻如鸿毛。摇曳的身影毫无方向地游荡着，这个陌生而冰冷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情。他沿着石路走向江心，石路到了尽头，再迈一步就是波涛。他坐下来，看着涛涛江水，忘了自己有深水恐惧，忘了水鬼拉脚的传说，忘记了江心的寒风侵体，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很久，很久……

突然我明白，其实，死，不需要问为什么。那一刻，生前的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所寄托的来生也一同死去。高楼算什么，江水算什么，毒药算什么，绳索算什么，子弹算什么，铁轨算什么，煤气算什么，利刃算什么——那一刻，真的没有为什么。

我站在六楼的窗前，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窗上。此刻啊，又有多少人正在悲痛欲绝，又有多少人正在愁肠百转，又有多少人正在黯然泪下——只是啊，请等一等明天，再等一等！

黑夜里，没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