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一起看阮玲玉的《神女》。她一袭朴素的旧旗袍，持烟踱步，身旁的男人迟疑，她飞快瞟了一眼，忽然低头轻笑，眼神却飘忽不定中暗藏悽艳，远处先施公司巨大的霓虹招牌闪闪烁烁，好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
然后她笑容迅即消失，也许是想起了家中熟睡的儿子，为了他，她杀人都敢。
影像斑驳，点点白色颗粒告诉你这是多么老旧的胶片，但，仍有什么东西在阮玲玉的眉眼处瞬息闪耀，好像在说明一个一点都不比今天陈旧的事实。
一旁的朋友指着她说：这就是歌德的‘永恒的女性，引导人类上升’的经典证明。
没错，“神女”是在卖身，但观众从不会认为她卑贱，她由始至终维持了最后一点精神“自由”，整个人散发“与世俗同流但不合污”的气质。
一句话，像娼妓，但更像一个绝不会全部都甘愿出卖的女人，媚而有风骨。
末了，朋友又加上一句：这样的女人不会老。
《神女》放映多少次，阮玲玉就会在银幕上不朽多少次。
世界上真的有一些永远不老的事物，一本书、一句格言、一款匠心产品，或一些在世人眼里燃尽一生璀璨的女人，林徽因、英格丽·褒曼、葛丽泰·嘉宝、可可·香奈尔……不知道她们因何选择了一个时代降临人世，也不知道她们的离去是否因为属于她们的时代已获永生，她们的生命是谜，或许并不屑于后人能不能解开。
能够获得永生的事物，它们身上都潜藏不为人知的迷宫。
嘉宝说：让我一个人呆着。孤独在她那儿不是可耻，而是神秘高贵、是精神的高度自治，以此成就一位不老的银幕女神。
褒曼说：我对做过的事情永不后悔，对没做过的事情才感到后悔。不老是她决绝的人生态度的必然注脚。
不老，是灵魂与自身肉体互相认出了同伴，像一道思想独立的闪电，劈在了随波逐流者的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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