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文最近很奇怪,晚上睡得很晚很晚。宗文的妈妈也说:“儿子啊,每天起床那么晚,夜里干些什么呢?”
“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知道。”
宗文的妈妈也只能叹气。
宗文的父亲则根本不管他,老爷子每晚都要看抗战电视剧,很晚才睡。有时候看到宗文的房间还亮着灯,也仅仅是瞧上一眼,不再理会。
至于宗文每晚都干些什么,我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晚大概十一点四十左右,宗文就开始把他房间的地板收拾干净。他铺上一层凉席,然后再铺上一床薄被子,再铺上一层凉席。他每晚就要在这上面睡觉。他一点也不喜欢床,他觉得太软了,不利于做梦。没错,宗文每晚这样,只是为了做梦。
“在梦里我才彻底成为一个诗人。”说完这句话宗文似乎还觉得不够,还要再加上一句:“彻彻底底。“
野猪垂直冲下山崖
下面就是深蓝色的大海
同情心化为狭长的海带
浪花是唯一的真理
在疯狂的梦中
没有幸存者
宗文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录音机记录下来的梦呓写下来,标上日期。这样,他的一天才算开始。
宗文有时候也不清楚他夜里说的是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抄下来就是。有时一夜无梦,自然是没有说什么。宗文也会忠实地记录下他的喘息和呼吸声,并且标上日期。
宗文这样有段时间了。前几个月的某一天早上,宗文感觉刚醒就有好多话要说呢,还是十分诗意的话,他就赶紧拿手机记录下来。他觉得这些话美极了,真不像是他想出来的。他觉得,他即将成为一个诗人了。
“这样可太好了。诗人。诗人!”
继二流画艺三流书法后,宗文又掌握了一项技艺。宗文想,可以向晓彤炫耀了。晓彤是宗文算不上女朋友的暧昧对象,她说她觉得宗文什么都知道一点但都不精通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她如今还珍藏着宗文送给她的画作,混合马蒂斯与梵高的《可爱女人》
“我觉得她的嘴唇像你,其实我就是照着你的嘴唇画的。”
“我好喜欢,真的!这是艺术,她太美了!谢谢你,宗文!”
宗文拿起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把他的诗发给晓彤,等待着他的回音。
不一会晓彤便回复了,她发了一段语音:”宗文你真棒!这些诗句实在是太美了!你能告诉我背后的故事吗?我想听!“
宗文当然很高兴,说这些是他想着她在某个下雨的夜晚写的。
“你真浪漫!晚上一起出来吃饭吧。”
于是宗文和晓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浪漫的夜晚。宗文常常对自己说:”是诗歌给了我爱情。“
但是宗文也知道,不是每晚在梦里他说的话都是适合给晓彤看的。有些并不是浪漫的爱情句子。要是那晚过于炎热,宗文也会说长长一段抱怨的话。
我的祖先居住在水帘洞
可是那里没有香蕉
请把我带到
奥巴马的身边吧
听听黑人兄弟的心得
啊 大海
你可曾知道
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
所以宗文早上醒了有时候会因为这样奇怪的话而错过后面温柔的话。他便准备了录音机,把没用的句子剔除。但是没有梦的日子,他却会记录下“吱呀”这种呓语,他说这对他来说更美。
最近晓彤好像和他的关系淡了点,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宗文变得紧张了起来。他每晚睡觉前都在心里默念一番:“快想出来好诗啊,我还要给晓彤看呢。”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录音机里只有“笨蛋,傻子”这种不时的咒骂声。宗文决定自己写诗,要温柔的像晓彤的头发。
你真美 美得让我心醉
你的头发也美
还有你的脸
像章子怡那样美
甜美的玛丽简
晓彤看了以后,表情似乎变得凝重了许多,眉头皱了起来。说了几句话便不和宗文聊天了,更别说吃饭的事了。宗文自然是有很强的挫败感,但是他也尽力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靠自己的梦了,宗文心想。这段时间宗文总是很晚睡,一直在想他和晓彤的事,他觉得这样有助于他做梦。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北岛,海子,洛尔迦,兰波他们交谈了。
自己写的诗句又是那么生硬,没有一丁点柔软的部分,难怪晓彤不喜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只有怪自己没本事,什么事都只能争末流,又能拿什么去赢得姑娘们的芳心呢?
又到了一个炎热的晚上,宗文房间外面全是起义的蝉,书桌上面摆的那头小铜牛的角都要按耐不住了,像是要冲破什么阻碍似的。宗文早已洗漱好,就等着睡觉做梦了。
几十分钟后宗文来到了一个破旧游乐场的旋转木马旁。马背上的漆已经被磨光了,贯穿马背的铁柱子也吱吱作响。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旋转木马的售票处就在海中央的小岛上。要想买票只能游过去,连船都没得坐。宗文无奈只能脱鞋下水,采用蛙泳姿势向前游去,一路上与独角鲸,儒艮,巨型乌贼,海豚,落水胖海盗作伴。反正是在梦里嘛,宗文在梦里这样想。游了大概三十分钟,那个小岛还是离宗文那么远,只存在宗文眼中目所能及的最远处。好像在梦中宗文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喝下一口海盗递给他的青岛啤酒,又继续向前游去。
“加油啊,大兄弟!”海盗喊道。
此时夜晚来临,海豚就着银色的海水高高跃起,亲吻月亮,用它强有力的尾巴一下将巨型乌贼拍到宗文的身边。之间还摇头晃脑的巨型乌贼立马心领神会,用它长长的触手将宗文高高拖出海面,一路将宗文送到了那个小岛上。宗文抖了抖身上咸咸的海水,体面地用沙子擦净双手,发现售票的小木屋里有个金光闪闪的箱子,上面写着“世界上最壮丽的诗篇”
宗文正打算打开它,梦醒了。宗文好像并不迷糊,当天晚上他就把晓彤约出来吃饭,期间宗文送给了晓彤一个朴素的木头匣子,里面有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上面写了字。晓彤读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宗文。
宗文随即全身放松下来,好好地吃了一顿回了家。之后宗文把他的录音机摔烂,记录蒙的小册子也给它撕烂烧掉了。
宗文还是不明白世界上最壮美的诗篇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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