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明日清明。

不知不觉间，家中已有三位老人在几年的时光里相继离开。想起小学时向同学说起，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健在的事，自然而些许骄傲的神情，再不会有。

姥姥去世时，随父亲母亲千里迢迢赶去，已是夜晚。睡眼惺忪的保安给我们的车打开殡仪馆的大门，穿过堆放着扑克牌、烟、食品的宾客区，在内间，存放了一口棺材。玻璃下，姥姥的脸蒙着红色的布，很小的一张脸。新疆十月底的天，已经寒冷。母亲趴在冰凉玻璃上，不停流泪，用手在玻璃上比划，说姥姥的脸，怎么瘦得这样小。我是健忘的人，时常记不住重要的场景与事，对于孩提时候姥姥陪伴我的两三年也早已没了记忆。但那一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和疼痛，母亲趴在棺木上哭泣的身影，每每想起，哪怕只有一瞬，也会模糊双眼。那是舍不得，是遗憾。

再见之时，你所爱之人，所思念之人，已封存于玻璃之下，遮蔽脸颊，看不到她的双眼，连抱着她的身体痛哭的机会都没有，祈求她不要离去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便天人永隔，怎是节哀一词，可以安慰。

于是以后，再有亲友遇及丧事，我说不出节哀。真正的哀痛，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虚假吧。

前几日和男友在一起，想到日后深造、工作、结婚、生子，姥姥都不会见到，不会听到，一时哀伤难以自持。男友说，去祭拜，告诉她，她可以知道，内心想念，可被感知。我不置可否，我知道他是在意我的悲伤，是慰藉也是世人的习俗。但若一个人离去了，她真的还有知晓这世间的方法吗，她真的可以在云端之上洞察我的内心吗？倘若是真的，我在这俗世中生活的种种狭隘、自私、恶念，常常出言不逊伤害亲近的人，过后又后悔自责，懦弱懒惰，我劣迹斑斑，虽渺小却繁多，让姥姥也看了去，可不要责备我。

真要责备的话，托梦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