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

作者  张祝平

早上吃饭时，忽然在微信上收到妻发来的一篇文章《家有母亲》。不一会儿，她又悠悠地问我，咱家小儿在XⅩ省的什么地方云云。我问她何以问起这些，她又发来一些凉山救火牺牲的战士的像片与名字，算是作了回答。我这才知道，她是由那些消逝的鲜活生命想到了我们此时同样鲜活还不到二十岁，却早己送人的小儿子。于是，我的心里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也由此又想起十九年前的那件辛酸的往事。

我们是在二00O年腊月二十六诞下我们的小儿子的。像大多数已生了儿子的人家一样，原先我们也是想要一个女儿。那时，养育两个男孩的生活成本与压力虽然不像现在这样让人如山一样让人惧怕，但在当时也是很明显的。尤其像我们这样单身职工家庭更是不能承受之重，另外还有罚款与上户的困难，在当时也是一个很难处理现实的问题。总之，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决定把孩子送人。这个决定在当时是很坚决的。妻虽在月子里，正是虚弱的时候，但我们好像并不在乎这一点，我们热烈地张罗这个事情，希望尽力给孩子找个像样的人家。果真，也就让亲戚找到了这么一家，是XX省Ⅹ市的。男人曾在我们邻近县的部队上当过军官，转业成家后一直未生育，家境状况明显优于我们。从后来匆匆见过的一面可以看出，那男的女的也确实不错。在那人家来的前一晚，妻把孩子该带的都捆扎好带上。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小孩需要背一本书，妻便在书里写上了我们的名字以及老家的地址，看得出，她的心里是有些矛盾的，也隐约暗含了￣些说不出的期许。也许是己知的那些困难压倒了我们，做这些时，妻也没有过分悲戚的神色。

小儿是在正月十四早上被抱走的。妻当时很平静，没有过分的难分难舍举动和表情。我呢，正如有些心硬的男人，不仅没有心痛，相反因为半月劳累，早已巴不得送人喘息一下。但是，当夜睡下后，妻的心痛开始发作了。她站也不是，坐也不安。看得出，那是一种真正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声嘶力竭地逼着我去给那人家打电话一一她要知道孩子是不是很好。当时我们住的地方离学校门厅的公用电话很远，其时又是午夜时分，但看着妻的难受，我只好摸黑去了。也是当时犯傻，果真就打了。那边人家显然不高兴，极生气地挂了电话。

笫二天妻照例又难受了一夜，还是逼着我给人家打电话。不过，电话从此再也打不通了。

后来的时间里，妻内心的煎熬是如何平伏下去的，我不大记得了。不过，像所有受伤的母亲一样，面对前述的种种困难，她除了可怜地自舔疗伤外，又能怎样？在现实的困境面前，她除了逼着自己坚强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如今，小儿离开我们己经十九年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上高中了吧？他也应该长成一个大小伙了吧？在当下高企的房价和巨大的生活成本面前，我们越来越肯定了我们当时的决定。因为或许只有这样想，我们才能稍微安慰一下我们曾经受伤的心灵。从孩子现在生活的地区经济来看，也应该在物质条件方面比跟上我们更优越。因为唯有他过的好，我们才能稍微减轻我们对他生而不养的愧疚心理。这或许也算是我们对孩子的一种另类的祝福吧。但是，不可避免的是，每当看到那些与我们家庭条件相仿，却咬牙坚持哺养两孩的人家时，妻就总要内心翻腾甚至埋怨我几句。只不过，这样的埋怨在二十年里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在岁月的风吹日晒下，它早己如风干的苦叶，轻飘飘的没有了意义和力量。有的只是如刀割一样一次又一次对彼此的伤害。而这，与祥林嫂在阿毛遇难后，成天神经质的自责与自伤，又有什么两样？！

一一滴血啊，母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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