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旧文，有改动）
黑龙江省农垦总局摘牌了。很多朋友，尤其是曾经的北大荒知青，在微信里表达了某种怀念，抒发“青春无悔”“历史的贡献”之类的情怀。一代人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确实值得怀念，因为每个人的青春只有一次。
但我问了他们一个问题：黑龙江当年有百万知青，还有十万转业官兵；全国的农垦人，应该有上千万。他们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把很多树林砍了，把湿地的水排干，填埋了很多湖泊，开垦了那么多土地，但是在改革开放前，全国人民还是吃不饱，为什么？
没有人想过这事儿，也没人愿意回答我。
改革开放后，尽管这些年不断实行退耕还林、还草、还湖，但国内粮食库存还是增加较多，仓储负担很重，国内外市场粮价倒挂严重。国家这些年已不提倡单纯增加粮食产量，2017年，取消了玉米保护价，降低了水稻收购价。十三五规划中提出了“藏粮于地（保持土地面积和土地质量），藏粮于技（研究农业技术，包括转基因技术）”的战略。现在，黑龙江的粮食产量已经达到1300亿斤，占全国的1/10。黑龙江已不再追求粮食产量，转而通过发展绿色有机农业，追求更高的经济效益，实施“三减”（减化肥、化学农药和化学除草剂）行动，提出“粮头食尾”“农头工尾”“三产融合”战略，延长产业链。
这些变化又是怎么发生的？
回答上面关于中国农业的发展问题，涉及“经济是如何发展的”这样一个大课题。对此，经济学家们都吵来吵去，我更没这个水平。但有些常识和概念是大多数现代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共识，并被无数事例所证实的，这是我们这些非专业的人要了解的。
我们的学习就是要掌握是目前人类已经积累的最新知识和大多数共识。我常说，这个世界已经积累太多先进的知识，不要再摇头晃脑翻弄过去那些发霉的知识（所谓的经典）。
促进经济社会进步有太多的原因，政治、法律、文化、宗教等等，几本书也写不完。但是，追溯世界历史，就会发现一条基本规律：社会的繁荣与进步有赖于人的思想、财富、劳动的自由交换。凡是能实现这一条件的地方就一定繁荣，反之就一定落后。
战争会阻断这种交换，错误的制度也一样。比如，我们四十年前，以及现在的邻居胖小家。
历史上无数的事例表明，自由交换的社会都比封闭自足的社会繁荣进步。是交换成就了现代社会。
交换，使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也让劳动生产率越来越高。
交换促进了分工，也促进了科技与创新。但是单纯的物物交换，对专业分工和劳动效率的提高，缺乏贡献。一定是劳动和智慧的交换，也就是交换者独有的创新，才对社会进步有促进。单纯依赖资源的交换，就会削弱其它方面的交换能力，就会形成“资源诅咒”现象。
历史上争抢资源的战争和行为并不会带来持续的繁荣。西班牙在美洲抢黄金，不如英国开通世界贸易更持久。日本当年发动战争，是为了掠夺资源，现在不用掠夺，只靠科技创新、全球贸易就成为最发达国家。俄罗斯经济不振，也有“资源诅咒”的原因。
有资源，绝对是好事，但是资源换来的资金如果没用在技术创新、人才培养等方面，都消费了，当资源枯竭或者市场不需要的时候，就悲催了。
土地矿产森林资源丰富的东北，现在衰落了，而那些资源少的南方省份，却蓬勃发展。深圳一个城市就比很多省份的经济总量大，靠的就是参与全球范围内的分工交换和科技创新。
知道了这些概念，就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
改革开放，就是释放了个人积极性，在（逐渐）开放的市场，使人们交换资源、劳动和智慧，成为可能。
科技是农业现代化的重要支撑，粮食生产的根本出路在科技进步。以色列是世界上自然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水和耕地资源极其短缺。然而以色列却是世界上农业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其在中东沙漠上创造的农业奇迹已经成了世界上资源节约型农业的典范。先进的理念、管理和技术，使这个国家利用2.2%的农业人口在养活720万国民的同时，还成了欧洲主要的冬季蔬菜进口基地。
在中国也一样，中国畜牧业产值最高的省份不是内蒙古、新疆，而是山东。就像平均寿命最高的地区不是广西巴马或者海南，而是上海。无论农业还是人的健康，现代科学技术才是根本保证，而不是自然环境。
那些下乡知青，本来应该去上大学，其中一部分应该去学习和研究与农业有关的技术：种子、栽培、农机、农药、化肥，等等，却全都被撵到农村，用原始低效的耕作方式去生产粮食，结果自然是大家都吃不饱。
从国家的角度，改革开放之后，整个中国的进步，最重要的是参与了国际市场的竞争和分工。中国的高速发展也是在加入WTO、按国际规则进行交易之后。
是现在出问题了，美国和其他很多西方国家认为中国利用不完善的WTO规则占了便宜，主要是中国的国企不符合市场规则，存在不公平竞争；对知识产权保护不力；承诺的开放领域一直没开放,等等。当年的奥巴马要另搞一套，就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特朗普抛弃了所有规矩，美国第一，一个一个单独谈。
全球化的趋势不可逆转，但特朗普的做法也表明，世界贸易可能真的需要建立新规则。中国也确实不该保护那些落后产业和效率低下的国企。暂时的阵痛，换来的是未来的发展。当年加入WTO，很多人也很担心，但结果却是中国高速发展的十年。
这个世上所有的矛盾，能达成共识最好，妥协次之，你死我活的斗争最糟糕。
和平环境下的全球分工和交换，是中国发展和崛起的前提。中国的发展需要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中国的两次崛起，都被对日战争中断。
所有鼓噪战争家伙，不是蠢货，就是混蛋。
交换中断，每个国家都受不了。我们总说粮食安全，其实在和平发展的环境下，不存在粮食安全问题。英国除了畜牧业，几乎没有农业，但什么都不缺，吃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粮食和蔬菜。一旦战争，谁都受不了。
所以，粮食安全，最重要的是维护和平，畅通贸易，不断提高农业生产力。
自力更生、勤俭节约、自给自足，都是小农思想，结果只能越来越穷，越来越吃不饱。
交换繁荣了社会，也促进了社会的进步，成就了现代社会。无论中国还是西方，从事交换的商人，其价值往往被低估。过去人们总是认为种地产出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有用的，而商人什么也不产出；人们总是把商人和欺诈、骗子相联系。
商业活动要依赖契约，否则买卖做不成。契约不像实物交换那么直接、一目了然，是虚构的东西，恰恰是因为虚的东西，才需要信任。最成功的商人一定是最守信的，比如当年的山西票号。如果一个国家的货币（国家与货币使用者的契约）失去了人们的信任，比如国民党后期的金圆券，那么这个国家也就垮台了。
交换孕育了信任，信任也孕育了交换。一个社会里，彼此信任的人越多，社会越繁荣。
可以说，中国目前大部分社会问题，都是缺乏契约精神造成的。中国一直是农业社会，有重农轻商的文化传统，维系社会的不是契约和法治精神，而是儒家那套道德伦理，家国不分，人情社会。
过去的那套旧的道德伦理完全不适合现代社会。常有人说现在人们缺乏信仰、道德滑坡，应该回归传统。这大错特错！我们所有的问题是市场化程度还不够，法治不健全，没有建立起信用体系，人们还缺乏契约精神。
社会出现问题，不是商人的错，不是市场经济的错，是制度不完善、不适应社会发展。商人必须赚钱，资本必须逐利，否则资本会消失，商人会破产，社会将萧条。
如果官商勾结利润最大，企业自然不会重视技术创新或工匠精神；如果争取政府补贴最合算，企业自然不愿投入研发。
总之，闭关锁国，试图自给自足，是贫困的根源。中国要往前走，不能往回走。
引申一下，思想封闭，不去交流；观念落后，再不更新，也是一个人思想贫乏、愚蠢无知的根源。
2018年4月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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