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地方离公司有点远,下班后王婉开车先到了地方,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子,外观全是红色,靠着护城河和日光公园,景色十分迷人。旁晚的夕阳还泛着金色的光,把水面染的金灿灿,连倒垂的柳树都有几分娇羞,轻轻在微风里摇摆。王婉无心欣赏这些景色,她知道今晚这顿饭不好吃,只是她没想到整整等了三个小时,大老板耿总带着一脸酒气姗姗来迟,终于可以开饭了,只是还没动筷,耿总就开始敬酒,他最先敬的是王婉,猛的被点到名字,王婉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举起手中的茶杯。只见耿总说:“这段时间盘点,辛苦小王了,来先敬你一个”,王婉慌不迭地连连摆手,嘴里不停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只见耿总像喝茶一样吞下一大口白酒先坐下了,眼生冷冷的瞟了王婉一眼。此刻王婉的心里五味杂陈,想起上次盘点出错,耿总拍桌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不知道耿总的这杯酒有何用意。凡事摸不透的东西总让人战战兢兢。
耿总曾说对于白酒从业者,做业务是从吃饭开始的,每一次聚会都是一个拉进客户关系的绝佳时刻,而此时,耿总却是把业务批斗会开到了餐桌上。公司一共六个业务,其中近期业务最好的老王。只是耿总这次敬酒的顺序别具一格,他先挑了徐成,进公司最早的中年男人,王婉能感觉到徐成的紧张,他端着酒杯,仰着脸跟耿总说:“谢谢耿总,自从进公司我成长了不少,特别感谢公司...."话还没说完就被耿总打断,“别整哪些虚头巴老的,就说有没有挣到钱吧”,徐成脸上堆着笑,一时语塞。
此刻热闹的饭桌静的出奇,谁要在此刻夹菜或者舀汤,筷子碰到菜与勺子触及碗底的声音都会清晰可见。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老板,恐怕最不喜欢听到的词就是“成长”,没有结果的成长就像一棵不果实的树,长得再高也毫无意义。只见耿总又是一大口白酒下肚,泛红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低沉的说了一句:”我的公司不养闲人“。此刻徐成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在他坑洼的脸上,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都填满了羞耻。
耿总是王婉见过最能喝酒的人,他能面不改色的一直喝,冷冽的白酒与他而言,像拂面的风,吹不倒也击不垮。此刻已经是他第二杯了,他把矛头指向了老王,老王是个47岁的老男人,他在白酒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年,满脸写着忠厚老实。只是这种忠厚耿总是看不上的,他称为老王是行业老油条,年近半百却还是普通的小业务,这样的人他瞧不起。以至于他在跟老王喝酒时这样说:“我今天喝多了,多说几句,老油条就要发挥价值,过去的老黄历就不说了,拿业绩说话,我就直白的说,你在我这做不好,在别的地方一样做不好,圈子就这么小,没必要。”
王婉看着老王脸上的光也消失,整个房间只能听见锅里汤冒泡的“咕嘟”声,白色的烟气腾起来,透过烟雾耿总的脸有些变形,他依然在说着什么,王婉只觉得那声音有些遥远。突然王婉被一个声音叫醒,旁边的老王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对着耿总说:"耿总今天我也说一句,我不喜欢老油条这个词,请您收回,我在白酒行业的确很多年了,如今还在做业务,没能向您一样成为老板,也确实忏愧,但是做业务,我也是努力在做,绝没有混的意思。"那一刻站在耿总面前的老王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努力的在证明自己真的不老,只是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比他年轻十岁,他抽了一口烟,嘴巴里吐着一阵烟雾,泛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示意老王坐下。
”老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是行业老油条,我也曾做过业务,做业务就是要证明自己,说那些话是没用的。做业务就像追姑娘,客户没搞定,那肯定是她在意地点你没找到,多找找自身的原因。"对做销售的人来说,也许耻辱是最好的助推剂,耿总一定深谙此道,从他俯视凝人的眼神中可见端倪。
老王的脸由红变绿,他勉强挤出一丝礼貌的笑,嘴角无处安放的抽搐。老王也不再争辩什么,他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菜。耿总依次跟剩下的业务都喝了酒,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像锥子,锤在每个人心里。
“你们当年没好好读书,吃不了国家那碗饭,没有有本事的老爹在背后,靠打工混口饭吃,那就要凭能力说话。我他妈凭什么养闲人,谁他妈养我?我今天喝多了就多说两句”。王婉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一丝难过,她以为离开父母就不会有人拿考公来羞辱她了,直到她听到更难听的话,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耿总眼里真的一文不值。
“别他妈天天觉得自己多牛多牛,你看王婉本科毕业不也在我这儿打工吗?一天天都在嘚瑟什么?”听到这句话,王婉的脸也凝固了,仿佛有人拿了一锅牛油泼在她脸上,她感到一阵炽热,但是却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擦掉。
有时候人生的路仿佛只有一条,不管你是否愿意,总有人推搡着让你去走那条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饭局的后半场耿总一个人疯狂输出,他说到最后尽然哭起来,哽咽着说:“今天晚上来之前我去了另一个饭局,谈抵押的事情,我他妈创业这些年,就今年最憋屈。他妈的就是为了按时给你们发工资。”
那一刻没有人接话,王婉看见业务们都在找酒瓶,原本空空的酒杯又被填满了,还是老王率先站起来,大家陆续也都跟着站起来,只听见老王说:“耿总,什么都不说了,干了这杯我们好好干”。也许那一刻心里的酸楚和流动的眼泪只有浓浓的烈酒才能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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