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秀（第一卷：少年。第三章）

上一章

班里没有了于晓菲，江山秀也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唯一的乐趣就变成了去网吧打游戏。每天放学去网吧的时候，黄毛都会在学校门口狠狠的瞪着他，江山秀很想用刀把黄毛的眼睛挖出来，但目前他还只能想一想，就算他有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能力。

江山秀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江洋河依然没有固定工作，家里卖房子除了抵债剩下的前也差不多快没有了，陈秀兰的身体每况愈下，总是咳痰咳个不停，还隔三差五的发烧下不了床。

陈秀兰对江洋河说，你写字那么好看，不如我们逢年过节去卖对联，也能贴补家用。

江洋河说，丢不起那个人。

陈秀兰还建议江洋河，不如就在家里收几个学生，教点二胡，收点学费。

江洋河说，现在学生笨得很，怎么教也教不会。

江洋河说，要是能借点钱，买辆二手车，我可以去开出租。

陈秀兰想了半晌，对江洋河说，那我那压箱底的首饰卖了，不够的再凑一点，去买辆车吧。不过你要戒酒，不然我不答应。

江洋河说，行，我戒酒，我一定戒酒。

江洋河买了一辆二手红色夏利。在矿上的时候，江洋河是为数不多的会开车的年轻人，矿上有一辆黑色桑塔纳和一辆白色仪征，江洋河有时候就给矿长们当临时司机，江洋河喜欢开车。周末的时候，江洋河会开着黑色桑塔纳，来城里接陈秀兰和江山秀去矿上玩，那个时候，街坊们看到江洋河，都会说小江出息了，比他大哥强。

自从把老矿长揍了之后，江洋河再也没开过车。

江洋河开着红色夏利，在路上跑的飞快，似乎年轻了许多。

开上出租车之后，江洋河果真不喝酒了，清醒的江洋河和醉酒的江洋河基本上是两个人。江洋河只要不喝酒，就绝对不会跟陈秀兰吵架，还会在家里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好，让陈秀兰休息。

周末不用上学的时候，江山秀偶尔也坐父亲的车出去兜兜风，遇上要载其他人，就就地把江山秀放下，江山秀就周围随便转转，等到江洋河在来接他的时候，他也基本上玩够了。就这样，江山秀去了很多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一些镇上，还有乡下。江山秀很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乡下，看看从没见过的山山水水。

江洋河和江山秀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僵了，江洋河不喝酒的话，就会对江山秀好一点。某些天挣得比较多的时候，江洋河会给江山秀几块钱，让他去零花。这对江山秀来说是件好事，江山秀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他知道会有大用的。

但江洋河终归挣得还是比其他人少，因为江洋河开的是黑车，载客被出租车公司的人发现，是要挨揍的。所以江洋河拉客的时候，都要看清周围是不是有正轨的出租车在，然后再开到客人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需要坐车不？

江洋河最喜欢在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在街上转悠，因为这个时间点，会有一些乡下来的人，他们上午来到县城，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下午六七点还没回去，而这个时候，班车已经停发了，所以会有一些人，选择坐出租车回到乡下，而去一趟乡下的钱，几乎和在城里转上一整天差不多。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江山秀就想去西乡，大人们说的那个离川南县城最远的乡，在山沟里。

机会终归还是有的，在一个深秋的周末，江山秀和江洋河一起，开着车，转悠，寻找似乎是在等车的人，然后就有两个人上车了，说，去西乡。

一口价五十块。江洋河说。

其中一人掏了五十块钱，扔给江洋河，说，走。

江洋河就载着江山秀和两个乘客，往西乡去了。江山秀坐副驾，两个乘客坐后排。江山秀心里莫名的激动，虽然他知道未必能见得到于晓菲，但是他觉得，在地理上离于晓菲越来越近，他就能感觉到舒服。

很快车子就开进山区了，公路变得坑坑洼洼，起起伏伏，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但江山秀不在乎，他打开车窗，使劲在空气里嗅着，他感觉得到空气里有于晓菲的发香。

正当江山秀回忆着于晓菲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顶住了他的后腰，另一把刀，在江洋河的后腰上。江山秀感觉自己已经被戳流血了，他一动不敢动，江洋河把车子停在路边，大气都不敢出。

那两个人，抢了江洋河所有的钱，抢了江洋河的车，江山秀和江洋河走了走走停停三十多公里，才走回县城，深秋的晚风很冷。

“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这句话不知道是江山秀从哪里看来的，这一刻浮现在他脑海里。

江洋河对陈秀兰说，没事，开这么长时间，车钱基本也挣回来了，你不要太伤心。

江洋河说，我明儿就再出去寻摸寻摸能干点啥，不会让你和山秀饿肚子的。

陈秀兰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末了蹦出一句，我是心疼我那金镯子。

江山秀包扎好被小刀刺破的上口，像平常一样去上学，江宝丰进了号子，江洋河没了收入，江山秀口袋里也没什么钱，也没办法去网吧玩红色警戒了。之前江洋河给他的一些零花钱，他都存着，将来有大用。

江洋河就出去找活儿干，县中心商厦门口的广告栏上，会有一些招工信息，江洋河觉得，总会有合适他的工作。但路上江洋河遇到以前矿上的一个同事张长发，以前在矿上，他俩玩的最铁，张长发喊江洋河去下馆子喝两杯，江洋河才忽然觉得，好久没有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三杯酒下肚，聊起车子被劫的事情，江洋河激动起来。

要不是怕伤着娃，我一个人就把俩毛贼收拾了。这王八犊子，一坐我的车就没好事。

聊起这几年的生活，江洋河又激动起来。

我家那个女人，天天跟病秧子似得，什么都他妈干不了，要不我也不至于这么累。还有我那光棍汉大哥，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斗狠，这不被抓到号子里去了，还得他妈我想办法捞他……

江洋河激动得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喝完酒，张长发把江洋河送回家，给陈秀兰寒暄两句，就起身离开了。江洋河阴沉着脸不说话，陈秀兰拿白眼瞪着他，也不说话。江洋河忽然蹦起来，给了陈秀兰一个大大的耳光，瞪你妈！他妈的扫把星。江洋河骂一句，摔门走了。

陈秀兰被打懵了，半天缓不过来神，脑子里像一盆浆糊，她想哭，但赶紧忍住了。因为江山秀快放学回来了。江山秀进门没看到江洋河，就问陈秀兰，我爸呢？陈秀兰说，死了。

江洋河好像真的死了，这一走，就是半年多，没有半点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