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原本是荒草一片
有人在那里注入了草木的香气和世间温柔如斯的阳光
我在睡梦中飞奔过去
天空下,她微笑着
她被风吹来
最终又回到风里去
这是位温柔端庄的老人。永远上扬着的嘴角像刚吃了蜜饯,阳光下鬓若银霜的发丝闪闪发光。不曾掉落一颗牙齿,从未被生活的重担压垮弯曲过的腰杆。总是鸡鸣时起身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永远有忙不完的活,如此就是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
奶奶的身体格外硬朗,看上去比许多同龄年迈的老年人要精神得多,各类家禽牲畜她都饲养着逢年过节便留下来分给她的晚辈。
然而在母亲的刀子嘴潜移默化下,对她更多的感觉是厌恶,母亲生下女儿自然是不被爷爷奶奶重视的,以至于在我的童年时期,总是被爷爷奶奶冷眼相待,奶奶是一位传统的女人 ,丈夫大于天,她只会恭顺着爷爷。我总埋怨她懦弱,没有脾气,大概也是孩童时期未分清他们之间的界限,有多憎恨爷爷,也就顺带着她一起讨厌着。
我对她的态度顺理成章的冷淡和放肆,从小如牛一般倔强的我经常大言不惭的口出狂言,至于到底讲了些什么如今我也是不敢细想。参考着母亲我就可以想象那雷同的火爆脾气,对幺妈儿子的宠溺更是让我怀恨在心,我以为会一辈子记恨着她。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大概是高中时期,难得回到家,她总会第一时间把事先筹备好的新鲜水果,小巧精致的鸡蛋,或者别人买给她“好玩意儿”,提着她惯用的竹篓菜篮全部送过来。
踟蹰不前的在庭院的石板小路上徘徊,也许是多年来肆无忌惮的对她不恭敬,也许她也意识到这根深蒂固的“成见”正在一点一滴摧毁那仅有的亲情,也许是疏离她,也许是愧疚,后来她总是唯唯诺诺。
记恨一辈子这样的话语无非是年少无知的混账话。
她所有的爱我像照镜子般一目了然
我仔细沿着冗长时光旧址去摸索这份亲情其也不全是不愉快的
夏日响午那一轮火辣辣的红日,光着脚丫的我总喜欢一路小跑着穿过篱笆堆砌的鸡舍再溜进奶奶的瓦房;屋子后面是一摞葳蕤的竹林,自然是无比凉爽和舒适的栖息之地。
客厅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木桌,侧面放着竹藤躺椅,四仰八叉的倚塌着;再前面就是四脚书桌,上面一把笨重得有些绣红的老电扇一运转起来便嘎吱嘎吱;一台黑白电视机,屋檐的横梁处一排整齐的农具,斗笠蓑衣,簸箕,竹篓….…
还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儿的。
阳光在整个稻田里漾开......
窗外有颗葱茏大果树,树影倾泻在小屋,听见日落的时候,会有满天飞舞的蜻蜓,溅落一身夕阳的狗尾草。
孩童对满天星辰述说着童话般的愿望...
我和姐姐一边帮奶奶刨玉米,一边打打闹闹玉米晒满整个屋子,干完活通常没皮没脸的索要报酬,奶奶没个好气的拿出她的大玻璃糖罐,“喏,只有白糖,”我和姐姐一脸嫌弃紧接着一人一勺的倒在手心舔得有滋有味。偶尔也会拿出她藏起来瓜瓤熟透的大西瓜让我们吃个饱。过节的压岁钱在各种长辈的眼皮下一边推搡着一边扯进自己的口袋,奶奶常常讲我是一大家子里脸皮最厚的一个。
后来我更大了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晌午,我看见奶奶扛着把锄头背着个大箩筐;我一个大步流星跟着去了,来到田间不容片刻歇息奶奶开始麻利的挥舞着锄子就开始松土。我热情高涨的一把抢过了她的锄头,她一边笑笑咧咧的念叨着“你们要多读书以后不要像我做农活”一边洋溢着知足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去帮她松土,只是当时四处寂静一片的荒野或许这样会让她多几分热闹。果然只有三分钟热度的我捣腾了几分钟不是挖得太浅就是硕大的一个窟窿。她一边黑着脸不知厌倦的劝阻我一边笑嘻嘻的摘着土里的杂草根。我索性跑到更高的一块小丘陵,仿佛看得见地平线,回头看看她脚下踩着最卑贱泥土劳作,慢动作一点一点随着清风荡漾在我的心间。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我跟在奶奶屁股后面踉踉跄跄的行走再田埂上。那一天因为有我的陪伴奶奶那爬满皱褶的脸上裂开了花儿,我多希望可以拨慢那只午后的表让她的笑容定格在那片明媚的春光里。
无形中已然习惯了在每年回家时总可以看见她辛勤劳作的背影,仿佛有她那才是更加完整的故乡
直到16年初秋,母亲接到电话是奶奶在地里干活晕倒。母亲一如平常唠嗑了几句,我也不太在意,大约又过了多久,电话再一次催促着,话语里我可以感受到一股紧张不安的氛围在空气里氤氲而开,我有些神经紧绷。母亲也慌了起来,母亲担忧到叮嘱着邻里照顾好奶奶,下一秒电话那头突然接过爷爷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默不作声的听着。我记忆里那个永远讲话威风八面高高在上的爷爷颤抖着有些沙哑的哭腔“你奶奶……怕是要没有了!我怔住,脑袋一片空白滚烫的泪水汹涌着不停息。
指不定一会儿就好了呢指不定是她太累了呢!奶奶再没有醒来,母亲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县城的医院宣告着生死状,突发脑溢血,仅有的一点温热或许再盼着她仅有的一点牵挂。
我那所有童年回忆都镶嵌着的奶奶……
我那我以为可以长命百岁的奶奶……
那永远笑脸盈盈的奶奶……
就这样骤然离世……
永远离开了我……
回忆如困兽一般挣脱所有无比清晰与她相关的所有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撞击出了贯穿全身的无力感
我没想过最后一次见她,是这种形式。
一张悬在堂屋高处的照片她神采奕奕朝我笑着房屋底下一片寂静和冰冷。
爷爷看上去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原本垂垂朽矣的老年人变得更加沧桑,那是陪了他一辈子的枕边人,就这样猝不及防抽离掉他几十年的朝夕相处的习惯和陪伴。留下的人要如何去接受这份沉重的伤痛,我仿佛听得见那是灵魂撕裂的声音,下一刻我再一次泣不成声的泪如雨下。
记忆里一如童年般晴朗天气,太阳永远闪着金光,时针也似乎在跟着那轮红日。义无反顾地从年少的心中溜走,只有回忆成为了悲伤的慰藉。
离别纵使寂寥,我们用所有的遗憾成全了她的安然离去。
走在路上,阳光和秋风结伴扑面而来。四周静谧安详,
奶奶已然入土为安。妈妈他们说“这是个好兆头”金色的光芒印衬在那一抔湿润的泥土上包裹着一些细碎的小沙砾耀眼得像一颗颗星星..
暖阳照在身上如同淡淡远去的她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
从前她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不知疲惫的耕耘。她的一生就这样献给了这片贫瘠的土地,无人知道她吞下多少的黄沙才吐露出一颗珍珠。世事在一座熔炉里化为灰烬像落叶归根般消融在泥土,掸落了所有尘埃只剩下一身轻松和透彻,一阵风过吹散了山坡上的芦苇,无数花絮轻轻摇曳,她仿佛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馈赠给这世间最美好的样子。
我知道她此时一定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了灵魂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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