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四

四

吴兴之北有大泽曰震，泽中一洲，每逢秋日，残阳渐落、白蘋飘絮，景色凄然，得名白频。白频洲地处江南，四面临水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洲中茂林修竹，幽兰山梅，是绝妙的隐居之所。洲中有一小镇名曰“桃源”。当地的老百姓不知哪一朝迁居于此，除了几家做买卖营生的人家乘着大船出去外，其他人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这地方。当然外面的人进来的也极少，俨然一个世外桃源。玄都观元逸当年为了避祸来到此处，从此隐居在洲中雪梅山。元勖本是前朝皇子，生性淡泊，只可惜老天爷那几年似乎比较忙没有来得及眷顾这位与世无争的皇子。蒙桓醉心道术不理朝政，边疆战事不断，蜀南王叛变，大军逼近京城之际，立皇三子蒙槊为长乐太子，留京监国，自己逃了出去。没想到刚出城就被叛军杀害。太子死守城门三日最后秦枫奉上降书，打开城门，一场浩劫告于段落。可惜前人打下的一片大好江山，只传了一代就被折腾的落入他人之手，验证了那句话：攻城容易，守城难。长乐太子因京城失守自觉愧对大凉的子民，绝望之际拔剑自刎。就在这紧要的时候，一名白衣道人手持软剑，携了长乐太子而去。陈琰得知蒙槊被人所救派人追杀，但二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那些派出来的死士将九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二人，新朝廷渐渐趋于稳定，追杀这位前朝太子已经不是他们急需要做的事情。那白衣道士究竟是何人？原来是秦枫的师父元逸，秦枫自小在玄都观学艺，后因蒙昊驻军玄都峰脚下与山中玄都观弟子发生口角，因那名弟子心高气傲，口不择言与蒙昊手下一员大将动起手来，失手杀了这名将军。蒙昊一气之下命上官将军放火烧了玄都峰。玄都观遭此厄运，剩余弟子不过两人。元逸师兄化名玉虚散人，后来为蒙桓的亡国之变助了一把力。元逸当初苦劝师兄放下仇恨不成，便独自去了白频洲。大凉之变秦枫自知有愧于主上，便私下请求元逸救长乐太子一命。长乐太子化名元勖头跟着元逸长居白蘋洲。前几年元勖一直沉浸在国仇家恨之中。元逸每日教他打坐悟道希望能让他化解心中的仇恨，可是仇恨这东西要分大小，换成任何人能从这国仇家恨中走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真的放下了也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元勖没能立地成佛，他等了十三年，直到他看到秦夫人倒在长街上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国仇家恨终究是时过境迁。他在长街上救下了秦若岩就像当年师父救走自己一样，不同的是一个将仇恨变成了阴谋最后又释然了；一个只是将仇恨暂时忘记了。白频洲的梅花已经谢了，水边的白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返青。玉衡那颗想飞出去的心不似开始那么强烈，有时候他看到元勖，心中萌生出另一个念头——如果可以，就在这里陪着师父终老此生也未尝不可。他这么一想，反而更开心了，于是练起剑来，只不过他总是左手持剑。一把长剑在白衣少年的手中看上去挥洒自如，但不时露出破绽。元勖早已经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知道这孩子的剑法不及自己的一半，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造化，无论如何也到了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玉衡，你的剑法最近大有进益，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参透本门剑法的要领，所以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慢慢去参透。”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递给了玉衡，“试试它吧!”那把剑的剑身极薄，剑刃射出逼人的冷光，剑柄刻着“明月”二字。

玉衡接过剑试了试惊讶道：“好剑！”说完将手中的剑重新递给元勖，元勖并没有接。“这把剑是师父传给我的，现在我将它传给你。‘剑乃百兵之皇，可救人，亦可杀人。杀人者为人心而不在剑。’这把剑是救人，还是杀人全在你自己。”

“徒儿牢记师父教诲！”玉衡小心翼翼地双手接剑，心中自是欢喜。

“这把剑是师祖所铸，当年他在玄都峰铸成了两把剑赠与他两名徒儿，明月剑为我的师父所有，清风剑成了他师兄的配剑。只可惜师兄弟二人最终分道扬镳。明月剑主人来到了白频洲从此不问世事，清风剑的主人却掀起了一场风波，最后下落不明，这把明月剑就传给了我，现在我将它传给你。为师希望你能坚守本心，不辱没它。”

“徒儿定会牢记师父的教诲。师父清风剑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他还健在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去吧！”这其中的种种对于元勖来说已经是时过境迁，既然选择了释然就忘了吧。

清明时节，江南的雨总是下个不停。元勖这几日并不在白蘋洲，玉衡也偷了懒，换了一身衣服溜出去了。他也不去别处，只去了桃源镇那家常去的茶馆——听戏本。那说书的老先生白胡子总是在不停的颤动，但只要他一开口，下面的茶客便立刻安静了。“易水送别”、“幽燕侠客”、“桃园结义”.........也不知道这些故事那老头是从哪里得来的，反正比元勖让他读的那些书有趣，教人百听不厌。玉衡心里估摸着元勖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也就不着急回去，便在镇上逗留了一日，直到第二日安日暮时分才恋恋不舍地乘着木筏回去了。到了雪梅山天色已晚。待他把竹筏藏好后，才慢慢向梅林深处走去，走了一半就远远地能看到屋子里的灯火已明——元勖回来了，玉衡的心开始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