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宿舍楼下设有一个岗哨,岗哨桌下暗藏玄机:一个三角形猫窝,里面总蜷缩着一只花狸猫,它异乎常猫的懒惰与军营朝气蓬勃的作风背道而驰,然而在我眼中,它其实是一位竭尽猫之智慧参透猫的生命真谛的哲学家。
军犬或许有编制,但我从未听说过有编制的军猫。不过它的伙食供给关系的确属于我们单位:上一任教导员把幼年的它安置于此,并且无限制供应猫粮。然而,混上公务员待遇的猫并未意识到,它的活动范围无法超出军营的铁丝网,注定孤独终生无法邂逅其它同类,注定与一些莫名其妙的巨型直立生物——人类相处。或许是特殊的环境造就了它的不同,或许猫本身就有哲学家潜质,我注意到,这家伙的行为,跟我见过的任何一只猫都不一样。我总结发现,它的生存哲学理念基本可以分为三个发展阶段:
1.军猫的天职是顺从。
如果猫界有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世界上被撸次数最多的猫”说不定就得颁给住在岗哨桌子下面的它。如果你是一个岗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A.枯坐桌前熬时间;B.撸猫;我想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撸猫。猫对于被撸这件事或许不怎么抵触,然而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倒霉的猫被24小时12班岗哨轮着撸,身上的毛被撸的油亮油亮的,几乎“盘”出包浆效果了,头顶上的毛都被撸秃了,冬天时耳朵摸起来像一片薄薄的凉皮。同时,这可怜的家伙是我见过最温顺的猫,摸它肚皮、从嘴里抢走猫粮、伸进猫窝摸它的爪子,它都像一只毛绒玩具那样逆来顺受。它极有时间观念,每次部队开饭后它会准时等人把猫粮从袋子里倒出来;它尊规守纪,知道不该叫唤的时候保持沉默;它严格自律,从不侵占挪用不属于它的食物。
它曾经反抗过的,但是在挨了几顿揍、过了几天挨饿受冻的日子后,它意识到,自己必须给人类提供价值,才能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它唯一能提供的价值就是被撸。这是它生存哲学的第一阶段:对于生命中无力改变的事物,要学会接受。
2.好奇心会杀死猫
教导员或许觉得此猫太孤独了,于是先后弄来两只流浪小猫陪它。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大猫也非常乐于分享它的一切,比如猫粮,比如爬树的技巧——我曾见过大猫一遍遍爬上一棵树再跳下来,只为给树下的小猫示范动作要领。然而,两只小猫的结局却给大猫留下了心理阴影。一天,小猫好奇的跑到路上玩耍,一只巨型怪物(军用卡车)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狂奔而过,将不幸的小猫二维化成一张花狸猫毛皮。第二只猫充满探索精神的跑进一个仓库,不幸被锁在里面活活饿死。从此,大猫领悟了一条真谛:好奇,的确会杀死猫。于是,它开始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极少离开猫窝很远,或许在它的世界观里,外面的世界潜伏着巨大的恐怖生物,随时都可以将它置之死地,好奇心只会给它带来灾难。它极少离开猫窝探索的证明是:我把猫粮放在十米外的楼梯旁,它在原地活活饿了三天没有去寻找食物,即使连我的鼻子都能闻到猫粮的鱼腥味。
3.极简主义——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一个词叫做馋猫,而此猫却完全不吃猫粮外任何食物,什么火腿、鸡蛋、牛肉干,甚至其它猫为之疯狂的猫薄荷,它闻了闻便淡然缩回了脖子。它从不去捕猎,从不收集东西,从不巡视领地或探索房间,只蜷在猫窝里守着猫粮,偶尔在附近活动一下它重十二斤半的身体。我心里有时候忍不住去想,猫会觉得这样的猫生有意义吗?不过,这种问题恐怕是智人才会问的出来的蠢问题吧,据说猫大脑中并没有厌倦这一机制,只有人类无尽的探索与攫取,所有的荣耀与毁灭也基于此。猫总能以最小的代价生存下来,或许比人类还能适应扭曲的现代社会。
以上就是从我的角度对猫世界观形成过程的猜想,此刻楼下的岗哨多半正在打着哈欠撸着那只哲学家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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