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登高》评价之高,影响之深,无与伦比。其“哀”其“悲”皆可归为“愁”之一类。《登高》之“愁”可以炼字、意象、手法三个方面找到切入点。
《登高》善于一字传愁情。“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宋人罗大经曾在《鹤林玉露》中说该联有八层意思,分别是“万里”,地之远也;“秋”,时之凄惨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其中,“常”字写漂泊在外之久,已至人生暮年,而在年迈病衰之际,依然拖着疾痛的身子“独自”登台。个人身世之悲、国破家亡之恨、孤独落寞之愁都潜藏在“常”与“独”字中,两者构成内在的张力,因漂泊在外而身陷疾病,却无人帮助,只能独自面对,长久的哀愁重重地压在诗人自己身上。呈现出杜甫愁绪之重、之绵长不尽。
《登高》善于裁剪画面,在画面拼接组合中传递愁情。首联写风、天、猿啸、渚、鸟等意象。秋风急切,给人凛冽之感,天高更显空旷,而诗人独自一人漂泊在外,两相比较更显孤独寂寞,在空旷无垠的空间中,充满的是凄凉哀愁的猿声,诗人越是写空间的空旷就越能显出愁绪之满,因为这个空间中再没有他物了,就是那传来的声声猿啸。此外,在这空旷的空间中,还有一只盘旋的鸟,似乎是孤独漂泊的杜甫的隐喻,杜甫也曾说自己“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诗人以景传情,虽不明言愁绪,但在景物组合中聚集极化了愁情,那只孤零零的鸥鸟盘旋在布满猿啸哀的天空中,就像此刻的杜甫一样。
《登高》善于运用多样艺术手法,强化愁情的表达。“萧萧”用叠字从拟声角度传递秋天落木纷纷而下的肃杀之感,落叶连续而下,萧萧作响,声音中隐含着冷瑟、孤凉。“滚滚”二字写长江水浩荡翻涌之态,既是内心波澜不平的形象反映,也以水势浩大暗喻愁绪之冗杂繁多。滚滚而来的水连绵不断,内心的哀愁也排遣不掉。该联所写意境依然空旷无垠,但越是空,越不是空虚无有,因为空旷之中,填满的是哀愁。滚滚江水成为哀愁的形象化表达。多样手法还表现在妙用比喻,比如“艰难苦恨繁霜鬓”句,两鬓如霜一样斑白,呈现诗人的年迈老朽,而霜的清冷肃杀又给这一老者形象涂抹了一层冷峻。这是诗人孤冷凄凉心境的外在呈现。善于进行鲜明对比,渚“清”沙“白”,色彩凄冷萧骚,而无边落木又枯黄干涩,两相对比,冷瑟者冷瑟,枯黄亦不显其暖也,反倍增落寞与孤寂,倍增生命走向衰亡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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