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的小四、也是老幺,与哥哥姐姐相比,真是一只丑小鸭呀!
大哥长我一十五岁,大约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响应伟大号召,去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哥之于我的第一印迹是他胸佩大红花,背着行李卷,跃身翻上大卡车的样子。
红花映着大哥的面庞,明艳俊郎,他在人群中睹到了我,浅浅一笑,平地弹起,双脚踏在卡车轮胎上,再一撇就飞进敞篷的车厢,那是怎样一种轻盈,又是怎样一团朝气,敲锣打鼓的人潮都夺不去他的飘逸与洒脱,我痴痴地看着,周遭没有一丝声响。
电影《高考一九七七》是前些年看的,里面尽是大哥的影子,大哥是标准的文艺青年,喜爱文学、书法、绘画及各样乐器,电子琴、钢琴、手风琴、小提琴、二胡、口琴、架子鼓……,真是没有他不玩的,也少有他不会的,父母的才情似乎被他独占了一般。
影片的结局是喜中含泪,现实的生活却是有泪无喜,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知青们纷纷返城,真如《红楼梦》所云: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寻找各自门,参军、招工、顶替、上学、病退、困退等等等等,大哥的孤傲,最终决定了他的命运,他选择了大嫂、选择了独自奋斗,选择了他乡。
(我的大哥)二哥长我一十二岁,与我同一属相,无有不和,但我素来惧他,只要他瞪眼睛,我即大哭,屡试不爽。二哥刚猛尚武,自然不屑屈尊通好、也就无人知晓,在我心中有一抹无可取代的湛蓝,是二哥。
那是一个午后,离家向东、坡道尽处的十字街头,我看到一帧无以言说的影像——蓝色的西装、蓝色的喇叭裤、蓝色的礼帽,身姿卓然,空灵澄净,信手牵着一片水洗的天空,翩翩向我飘来。
那一刻,我多大?应该没有入学,也应该没有近视,但我却认不出是谁?与我有何关联,我只是喜爱那耀眼的蓝,触目惊心,远远地望到就呆了,一动不动。
二哥很少与我讲话,相错的一刻也不例外,他大约猜不到,我们不说话有多好,天有多美,地有多蓝。
(我的二哥)姐姐,长我八岁,明眸皓齿,雪肤花容,行走坐卧,莲动竹摇,玉颜让我痴迷、令我生畏,凡其吩咐,无不喏喏。
姐姐唱歌时,会将我派到屋外放哨,姐姐会唱很多曲子,“洪湖水浪打浪”、“手拿碟儿口难开”、“映山红”……,唱至酣处,声若百灵,千回百转,此时有人经过,必得让我叫停,“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好似她的歌声只许我一人听了去,旁人无福。
儿时,姐姐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梳头也必要我帮忙,那时没有洗发水、护发素,平常人家用碱面、洗衣粉洗发,时间久了,“乌云”里难免藏有“雪花”,这是姐姐不能容忍的,一手托着乌发,一手持高粱小帚扫屑,我负责接,那里能接着?姐姐美到不容一丝瑕疵,这是我与姐姐最根本的差别。
姐姐是大院里最先剪去长辫并自己烫发的,家有二哥,什么玩意儿都能发明出来,他给姐姐做了火钳子,火钳子形似剪刀,手柄处自由开合,两钳一圆一扁,贴合相包,烫发时,先将两钳探入炉中烧热,待至微红,急速用湿毛巾蘸一下,刺啦声过,就可以上头了,取小撮秀发缠绕其上,薄雾袅袅,仙气腾腾,姐姐果然更美了。
姐姐烫发的同时,我的黄毛小辫也被铲除了,理发师照姐姐的心意为我剪了“娃娃头”,不知是理发师想讨好姐姐,还是瞧我呆萌,理过之后又额外吹风定型,又痒又痛、又热又扎,嗡嗡的,拼命想逃,使劲推闪,吹风机应声而落,姐姐秀目含恨,我噤若寒蝉,姐姐为了美可以日日青烟,而我竟不受一时之痛,这是我永远比不上姐姐的地方。
我的“娃娃头”一直留到高中毕业,有改版的,有变体的,大致不离其中。
《桥里 洞外》是晓今自传体散文集,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溯,如果在我的文字里,你能找到相似的成长经历,便是我最大的奖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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