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仿佛说出这个名字就需要很大的气力。
过了很久,财神才缓缓道:“柳暗。”
柳长亭眨了眨眼,道:“哦。”
财神接着道:“柳公子可知道此人?”
柳长亭道:“知道。”
财神的眼神愈发尖利,雷震与任重亦盯着柳长亭,秒空师太手指已经停下,一串念珠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段心心见状,突然感到一阵茫然,皱眉盯着柳长亭,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柳长亭喝了口茶,看着众人笑笑道:“与段三爷切磋时,他也向我提起过,还问我与柳暗是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没什么关系,”他顿了顿,无奈说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大家都觉得我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因为我们都姓柳?”
财神神色缓和下来,勉强笑笑:“柳公子说的是,是老夫太过紧张了。不过柳公子横空出世,江湖上对你的身份所知甚少,才会有此怀疑。柳公子不妨介绍下出身师承,今后也方便由老夫向各位侠士引荐,也算是个担保。”
柳长亭看着财神,思索了一阵,道:“小子既非名门也非世家,家师是庐山里一个小茶农,平时采茶为生,偶尔也教我一些武功。”
话音刚落,雷震怒道:“一个种茶的能教出个打败段三爷的徒弟?老子雷震他妈的第一个不信!”
“雷兄,”财神摇摇手道,“柳公子既然说了,老夫当然相信。”接着又对柳长亭说道:“雷兄性子急躁,人如其名,是个雷霆脾气,柳公子莫要见怪。”
柳长亭笑道:“雷前辈性格直爽,晚辈歆羡,哪里敢怪罪。”
雷震听得此话,只是咧嘴一笑,不再搭话。
财神看着柳长亭,接着道:“尊师既常年与茶打交道,想必柳公子对茶也颇有讲究。只可惜老夫平日里不喜饮茶,只备一些粗茶,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柳长亭的眼睛又成了一条缝:“财神客气了。此茶汤色碧绿,香郁若兰,入口后又醇厚细腻。若这只能算粗茶,那我以前喝的只能算是……”
“什么?”
“马尿。”
段心心轻轻一哂,其余众人皆大笑起来。
财神笑罢,道:“柳公子果然是懂茶之人。”
“若连如此珍贵的明前龙井都品不出,师父恐怕会割下我的舌头。”
财神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长亭放下茶杯,收起笑容,忽又皱眉道:“财神,刚刚那个面具,我与心心之前便已见过。”
他看了看段心心,接着道:“之前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袭击过心心。”
“柳公子可擒住了他?有没有问出什么信息?”
柳长亭苦笑道:“我放他走了。”
任重摇摇头道:“可惜,可惜。”
财神思索一阵,突然问道:“段小姐可曾受伤?”
段心心道:“没有,那鬼面人的武功并不高明。”
财神点点头,转而问道:“段三爷已有快五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作为旧友心中实在挂念得紧。不知他身体可还好?”
“家父一切康健,”段心心回答道,“财神认识家父?”
“见过几面。这五年我也多次派人送帖到府上,想请段三爷来杭州一聚,却终是没有回信。”
“爹爹已吩咐过,一切请帖拜帖均不接受。”
财神叹了口气,悠悠道:“唉,江湖上没了段三爷,还真是一大憾事。”
柳长亭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正欲发问,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不时伴有惨叫与呻吟。
众人刚觉不妙,只见一个白影从厅中飞出,使得竟是燕子三抄水一类的绝顶轻功,两三点便已越过楼阁,向前厅而去。
那白影当然就是赵财神。
柳长亭微觉诧异,这时也才发现赵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梧桐厅。他来不及细想,便与其余众人一同往前厅赶去。
到前厅后,柳长亭便怔住。
之前在前厅饮酒吃饭的江湖好汉们,有一大半已经倒在地上。
有人身上插着明显的梅花镖,有人虽不见暗器,却能见到汩汩鲜血,显然暗器已打入体内,或是直接穿身而出。伤口已成乌黑,暗器上显然带有剧毒。还有些人虽不见伤口,却七窍流血,倏尔身体瘫软,化为血水。
然后,柳长亭便闻到一阵恶臭,随着血水与悲惨的哀嚎传遍整个前厅。
一个时辰前还是喧闹的宴会,一瞬间便变成了死亡之地!
柳长亭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后来的段心心已伏到一旁,几乎要将苦胆都吐了出来。
财神似乎也已呆住,但很快便镇定下来,突然大声叫道:“赵诚!”
这一声显然用了深厚的内力,柳长亭惊醒,随即看到赵管家突然从人群中赶了过来。
“家丁报告说,一伙鬼面人突然出现袭击了前厅,又很快离去。宴上的竹叶青里也早已被人下了毒。”
不待财神询问,他便简短却全面地汇报了所有情况,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又是无常的人?”
“没错。”
“人呢?”
“已派出二十精锐追出。”
“宾客如何?”
“府上的大夫与毒师马上赶来。”
“你说竹叶青被下了毒?”
“只有竹叶青有毒。从酿酒的王老汉到上酒的侍女,我都已派人去审问。”
“可收过鸽子?”
“已发出密令,让杭州城中所有鸽子每半个时辰归一次笼。”鸽子当然指的就是财神府在杭州城的眼线。
直到这时,财神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显然他对赵管家的应对很满意。
柳长亭也发现,要做一个财神的管家,实在很不容易。
终日伴着一个财神,不仅没有被金银之光晃晕,反而做事更加缜密,是不是很不容易?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淡泊,还是知足,还是有更大的欲望?
柳长亭无法想这么多,因为大家的目光又再一次被吸引。
场面不那么混乱时,众人便相继发现,处在正中的那张桌子上,正安静地躺着一个面具。
一个鬼面面具。
无常厉鬼,索命勾魂!
一些受伤的江湖人,亦停止了呻吟,瞪着这张面具,眼角几乎要裂开。
恐惧似乎已压过了一切疼痛。
财神慢慢走到桌前,拿起面具,发现那面具之下,还躺着一封书信。
赵财神打开书信,看完之后,表情竟然丝毫没有变化。随后,他看着赵管家,做了一个旁人绝对察觉不到的表情,赵管家便马上起身,出门而去。在众人还不明所以之时,赵管家便已回来,神色还十分镇定。
“如意怎么样?”
“光洁如新。”
雷震实在憋不住了,问道:“财神,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财神未作回答,反而道:“赵诚,你处理好这边,务必一切妥当。”接着,对柳长亭一行人说道:“诸位,请去梧桐厅详谈。”
回到厅内,雷震忍耐不住,又问道:“那信上写了什么?”
财神抬眼望了望众人,然后便将这封信交到雷震手上。
“见面小礼,不成敬意。十五月圆,当取如意。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是无常的人给我的挑战书。”
“挑战书?”雷震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财神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各位应该也知道,老夫之所以被江湖上的朋友叫做财神,正是因为我掌管着江南一带所有的商会,银号以及进出贸易。而这些商会银号,又另设分舵管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雷震的话,反而讲起了自己。
“财神府与各分舵之间除了日常的联系之外,还备有特殊的财神密令。”
“密令?”
“知道密令,便如老夫亲临,可任意支取。”
“那如意呢?”
“江南一带全部一百九十二个分舵的位置,以及每个分舵对应的密令,都记录在一个册子里。”
“就是如意上?”
财神点了点头:“就是这如意册。”
柳长亭慢慢道:“所以这如意册,就如同一张取用不竭的银票?”
“半张,”财神忽然说道,“除了密令,还需要我的一件私人物什。这物什每日更换,旁人绝不会知道是什么。”
过了很久,任重才叹了口气:“这秘密,你本不应该说出来的。”
财神看了看众人,慢慢说道:“无常之患,我一人之力恐怕应付不及。想让诸位帮忙,本不该有秘密。”
“何况,”财神接着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他说这句话时,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但眼睛里却在泛着光。
朋友岂非是最温暖的字眼?无论你是财神还是乞丐,无论你喝的是精酿还是浑酒,都需要朋友的。
若有朋友能给你分享他的秘密,是不是很幸运?
雷震,任重与妙空师太都不再说话,他们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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