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7）夜探犀山
“齐丞相，还没回来吗？”破庙中，早已换上一身粗麻布衣的楚嫣问向齐惑留在这里的唯一一个侍从。
自先前把那群孩子藏入大箱子，用马车运出去后，齐惑便没了影踪，只说是去去就回，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楚小姐稍安勿躁，丞相应该就要回来了。”说话间，只听吱呀一声，庙门被轻轻推开，依旧是那一袭烟青长衫，是齐惑。
“李穆，帮我把这两人看好。”齐惑掸拂了几下衣袖，像是要把浮尘抖落干净才进来。他身后蜷缩着像是睡着了的两个人,由一条粗绳捆绑，复杂的结绳手法让他们手脚绑在一处，原本两个宽硕的男人此时像对被煮熟的大虾，身体弯成了弓，脖颈后还各自扎着一枚飘着蓝羽的小针。泛着青蓝之色的绒羽随着细风轻盈舞动，似乎很是得意。
侍从李穆几步跑上前，拽着二人后衣领，像拎着两条死狗，把二人拖进庙里一处破瓦砾旁。
“你做的吹箭确实好用，一针就给麻倒了，有时间可以再多做一些，是个好东西。”齐惑从袖口掏出一个不足手指长的圆筒，递给李穆，不住称赞。
李穆挠挠头，憨然一笑，道：“都是些小把戏。”
楚嫣凑上前，看着躺在地上那两个毫无意识的黑衣人，问道：“这两个人是谁？”好奇地摸了摸他们脖颈上小针的青蓝羽毛，没入皮肤的箭身竟是与羽毛连在一起，更像是一根完整的翎毛羽。
“不知道，不过偷窥我们一天，也挺累的，让他们先休息一下，醒了再好好盘问。”齐惑语气轻松，笑容干净纯澈，让楚嫣觉得眼前人此刻跟胡阿肆几乎毫无二致，分明是一个带着狡黠，玩心颇盛的少年。
“这枚小箭好精致，是你做的？”楚嫣的目光被蓝羽小箭所吸引。
“也不全是。老家满山林子都是那种浑身长着蓝毛的鸟，翅羽又硬又尖，夏天山林转上一圈，能捡到一小箩筐的翎毛。等到冬天的时候，在羽尖抹上麻药，用来逮些山味。丞相前些天看到，就让我做几个出来，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这尖上的麻药，我还担心量少了。”
李穆一提起这自制的暗器，话匣子就合不上了，憨厚的男人脸上带着红光，拿着箭筒给楚嫣演示发射的方法。
“楚小姐要是喜欢，这个就送给你吧，只是里面只剩下三支箭，你们今晚兴许能用上。”李穆诚恳地递给楚嫣，楚嫣也不推脱，道了谢直接收下。
一旁的齐惑在二人说话之际，从容地脱下烟青长衫，换上放在一旁的藏蓝布衣，却并未有损其谦公子的形象。
给李穆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楚嫣前往山林深处，今晚还有一场大动作在等着他们。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一辆马车来到破庙前，两个已经清醒的大汉随李穆一同返回了京都。等待他们的，是京都的森森监牢与两个分别还不到半下午的同伴。
夜色慢慢降临，黑夜侵占了整座山林，烤过野兔的炭火已经熄灭。连那一丝轻烟都早已被夏风吹散，只有衣服上还隐约闻得到残留着焦香的烤肉味。
林间偶有些爬虫小兽的悉索声，风起时，草木簌簌作响，却无半点人声。突然，一只山雉扑棱着翅膀，从灌木中飞出，猝不及防，拨弹着楚嫣绷紧的神经。
楚嫣原本白净美艳的小脸用木草灰抹得灰黑，此刻正蹲在齐惑身后，满脸紧张。二人躲在灌木丛后面，等待着穿过第一层守卫的时机。今夜犀山的守卫比探子汇报的数量要多出一倍，第一层守卫已从山腰入口处挪到了山脚下。
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齐惑很耐心地等着，从之前的情报来判断，晚上会有一次守卫交班，那是唯一的时机。
楚嫣不知道他们究竟藏了多久，只觉得蹲坐的腿越来越麻，黑暗中听见齐惑说了句“来了”，楚嫣扒开叶子，看到山腰处几根火把慢慢向山脚方向移动，橘黄的光点在山林间隐隐闪闪，似乎跺跺脚就能震灭。
“有四个人。”齐惑低声说道。
原本驻守的几个人远远看见换班的过来，顿时松懈不少，互相之间竟聊了起来。
“一会儿快点走，去晚了就没饭吃了。”一个守卫叮嘱同伴。
“我回去还想先去方便一下，憋了一下午。”同伴诺诺道。
“等你回营里方便完了，可就剩点菜汤了。”守卫伸着脖子瞅了瞅山腰处移动的火把，立刻替同伴拿了主意，朝小树林努努嘴：“要不你现在去吧。等换班的到了，你也正好回来了。”
同伴思考几秒后，显然同意了这个建议：“我马上就回来啊，你帮我瞅着点。”摁住腰间的兵刀，一路小跑奔进了小树林。
齐惑对楚嫣道：“李穆给你的箭筒拿出来用一用吧。”
“现在就要用？”楚嫣摸向别在腰间的箭筒，问道。她更想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再用，毕竟只有三枚麻箭。
“得让他好好睡上几个时辰才行，免得醒来回去通报，我们就有麻烦了。”齐惑明白楚嫣在想什么，把人打晕固然省力，但很快就会苏醒，那样他们的形迹势必会被发现。
“你要亲自去试试这个么？”齐惑看楚嫣没有动作，调侃道。
楚嫣慌忙递给他：“才不要。”
“待在这里等我。”齐惑接过箭筒转身向守卫方便的那处走去。
楚嫣只觉得齐惑不过刚离开就回来了，身上已经换上了刚刚那个守卫的衣服。不由得睁大眼睛，这丞相真是好身手，秒杀的节奏啊。现在的文官都这么厉害了吗？
齐惑看了看马上就要下到山脚下的火把，道：“我去把那个守卫引过来，你穿他的衣服。”楚嫣点点头，齐惑一个闪身，窜了出去。
只听他低声惊呼：“山林里有只山鸡，被捕兽夹夹住了，咱们捉来烤着吃？”听声音跟那个被他麻晕的守卫几乎无二。
“你怎么不一起拎回来，那那，那快点去吧。”对方在烤山鸡和被发现脱岗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吃，毕竟这几日因为人员突增，时常没吃饱，想来是去去就回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黑黑的山林等待他的哪里是山鸡。
楚嫣望着瞬间只剩一枚小箭的箭筒，暗自心痛。
齐惑三五下就扒了守卫的衣服，凑到鼻下闻了闻：“嗯，也有点味道。初一请你去洗温泉，我在外面等你。”走之前还不忘用腰上的兵刀在地上掘了个小土坑。
楚嫣接过衣服，有些不明白自己白天为什么就非要跟着来，自己的选择，再有味道的伪装也要忍着。
齐惑刚出去，换班的守卫就来了，只听对方问道：“怎么就你自己？”
齐惑低头双手一拱恭敬回应道：“他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去方便了，应该是快要回来了。”
楚嫣听到声音，套上兵服，将自己脱下的外衣，迅速卷成一团，扔进土坑里，一边捆腰带，一边用脚扒拉着把土培上，踩实。末了，拽了拽衣服，拉低帽檐，这才捂着肚子弯着腰嘴里轻哼着走了出来。快到换岗的守卫面前，还双腿打了晃，一副差点虚脱的样子。
齐惑赶忙过来扶住，关切问道：“怎么样啊？让你别吃那肉，都馊了，偏不听。两位大哥，还希望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了，下次不会了，看样子他也走不了几步，要不我就先扶他回去吧。”
换班守卫这几日从京都调到此处山野，本就心情不爽，此刻也懒得听齐惑啰嗦，挥挥手，便让他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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