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

一堆受潮发灰的棉絮，费劲地悬浮在上空，吸足了水分沉甸甸地要砸下来。来自遥远太阳的光芒，在穿过这厚重云层后，也染上了淡漠灰色。如同腾空飞起了一只巨型灰鸽，挥动翅膀挡住了太阳，劫持了锦绣阳光。只在羽毛缝隙处，施舍几丝灰白光线宽慰人间。

这分明还是冷冬模样。远方树林上顶着一顶灰铅块帽子，我踩在一条细雨打湿的小路上。我根本无法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雨线不够利落地切割视线，如同信号中断的电视台界面。只能隔着雨帘勉强探望，教学楼是灰色的块状，马路是灰色的条状，操场是灰色的一张饼。我疑心自己也成半透明的灰色了。

猛地，这一片灰色中有几块金黄色小团突兀而起。仿佛一块枯燥木板上凸起的精致浮雕般。这星星点点的明黄，是从灰鸽翅膀下逃离的阳光罢。

我疑心后羿射日的传说漏掉了另外九个太阳的结局，容我补充道：九只中箭的金乌摔落草丛后，扎地生根，顺着绿藤往上爬，错落有致地挂在藤蔓上，举起这盏盏金灯。

刚才蒙住眼睛的灰布，霎时间被一阵清爽的风撩开，眼里露出一汪明亮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这灿烂绚丽清新悦动的迎春花。

我这才意识到，早春已到。只不过南国多雨，初春气息萎靡了些。但，到底是三月春了。这朵朵明黄，同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炙热，她们在向春点头致敬，她们在燃烧，以明媚抗拒淡灰。她们是春的先行军，在雨水下盛开，披着金色丝巾，优雅攻克了冬末最后一道防线。

她们于灰中撬开了一个角落，只待春风再一吹，大地上便姹紫嫣红、道不尽春光好。

2017.3.14

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