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于过年的憧憬应该是从深秋季节就开始了,家里种着苞谷地,跟着父母去地里扳苞谷,然后把一车车的包谷拉回家,一个一个的包谷,剥掉叶子,扒掉须子,嫩的留下来妈妈给我们煮着吃,老一点的挂起来晾干,第二年卖钱。有时候爸妈为了收入多一些会在玉米地里套一些绿豆什么的,干起来就更累了,其实累的是他们,我是干活也得找热闹的人,在村子里一个街道上找人多的邻居去人家家里帮着干活,所以妈妈经常是把我从别人家的苞谷堆里带回家睡觉的,挂苞谷,晾苞谷,捻苞谷榛子,眼看冬天就到了。
一个冬天,家家户户门前绷着一根绳子,上面晾晒着绿油油的油菜叶子,晒干的油菜叶子淋了香醋和油泼辣子,就着吃苞谷榛子吃,一个冬季的味蕾是那么的满足,冬季总是慵懒和闲散的,就这样,年,盼着盼着就来了。
整个腊月里,最开心的就是爸爸妈妈带着我们去买过年的衣服,那时候新衣服少,兄弟姐妹之间平日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继续穿,穿新衣服是新年的标配,也是我们女生最最盼望的事情。腊月25左右妈妈带着我们扫舍(打扫屋子),老屋是土墙,那时候打扫卫生很辛苦,妈妈又是非常爱干净的,多少个腊月,熬夜也要把墙重新刷一遍,除尘,扫除一年的灰尘。除夕前一天,妈妈带我们去街道的澡堂洗澡,剪头发,进家门的时候爸爸已经做好八宝甜饭在等我们,大枣,蜂蜜,葡萄干,爸爸做的甜饭超级好吃,正月里去走亲戚一般都会给外婆,舅舅,大姨小姨他们带去一碗,一起品尝,交换的也是一份满足与幸福吧。除夕早上,贴窗花,贴对联,妈妈继续洗洗涮涮,爸爸搭梯子挂灯笼,我和妹妹帮爸爸扶梯子,说说笑笑。
儿时冬天的雪总是那么大,那么深,除夕之夜,我们一家四口挤在老房子里,围着那张浅绿色桌面的大圆桌,守着14寸的黑白电视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盼了一年的“春晚”,爸爸从来不早睡,因为妈妈说鞭炮必须整点放,零点那挂爸爸亲点的鞭炮是我童年里好美好美的记忆。随着零点鞭炮的噼噼啪啪,吃年夜饭的乡亲们也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回自己家了,我们老家的风俗是除夕晚上必须跟老人一起年夜饭,兄弟几个这种家庭没有跟老人住的都是端着盘子,带着酒盅去陪老人守岁,说说笑笑中能听出来有的人喝了几口酒,谈笑间畅快淋漓,雪还下着,我们的美梦才马上开始~
除夕之夜总是那么长,半夜醒来好几次,起夜上厕所,偷偷试穿妈妈给我床头的新衣服,顺便摸摸压在枕头下的压岁钱,妈妈是一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我们的压岁钱,从最开始2块到200块,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妈妈不赚钱,但是依然从不间断,就像端午节的彩线花花绳一样,一直到我的孩子3岁以前,每年端午节醒来,我和妹妹的手上绳子必然已经带好~妈妈的爱总在梦里,轻轻柔柔,陪伴我们好多年。
初一一大早,穿上新衣服,打开房门,第一时间,臊子面的香味扑鼻而来,浓浓的,让此刻坐在电脑跟前的我想起来都是那么幸福。要么臊子面,要么饺子,吃的饱饱的,拔脚往外跑~找发小,带着妹妹出去玩,太阳出来了,窗户上的窗花,大门上的对联,开始融化的雪,大人们晒着太阳,互相见面拜年发根烟,说说新的一年啥打算;婶婶大娘们,磕着瓜子,说着笑着,聊着中午准备做什么好吃的,明天去走亲戚备了什么礼品,我会打开自己家的红灯组合音响,放着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整条街道弥漫着幸福,男人女人孩子们,脸上都是一年的期盼与美好。
初一中午,妈妈总会带我们去村头的庙里烧柱平安香,新的一年里,愿我们都平平安安。
初二休整一天,初三是我和妹妹每年最开心的日子了,要去舅舅家了,可以见到兄弟姐妹,可以见到外公外婆,可以吃到外公最拿手的拔丝红薯,可以收到长辈给的压岁钱了,谁的幼时快乐里少得了压岁钱呢?
初三一大早,妈妈把我和妹妹从被窝拉起来,帮我们梳头发,换衣服,一半10点左右出发,因为是隔壁村,而且正月里大雪多,我记忆里我们步行过去的多,舅舅舅妈在县城上班,我们到达的时候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经常是舅舅那辆蓝色轻骑(后来94年前后舅舅换成了桑塔纳),还有舅舅冬天最喜欢穿的那件呢子大衣,妈妈说叫“将军呢”,特别帅气。妈妈兄弟姐妹四个人,四家大小都齐聚的话我们一般都是三桌,饭后最爱玩的就是扑克牌,舅舅带着表妹,两个姨父带着表妹表哥,爸爸带着我,我们吹牛皮,笑得人仰马翻,但乐此不疲~外婆从不让我们空着肚子回家,一般都是6点左右吃过晚饭后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依然跟来时一样热闹,正月的乡间小路,因为下了雪又晒了太阳,白天化水,早晚结冰,时不时的有人摔跤,动不动就出溜一下滑出去好远~又是笑得人仰马翻~开心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我们镇上是逢单日赶集,正月初一到初四是不赶集的,初五开始,镇上的集就又开了,火红的灯笼摆满了整条街道,莲花灯,兔子灯,火罐灯~各式各样,看得眼花缭乱!正月里最主要的就是除夕和元宵节了,我从小就很羡慕舅舅多的孩子,因为每个舅舅送两个灯笼的话小朋友可以收到8个灯笼,而我只有一个舅舅,所以每年爸爸妈妈会帮我再多买几个灯笼,想来,那时候的物资匮乏感真的是贯穿方方面面啊。但我一点没有不开心,因为我们街道第一个拥有电灯笼的就是我啊,应该是妹妹懂事之前,91年左右吧,舅舅给我们买了一只长耳朵的兔子的电灯笼,那时候的物件质量是真好,10年前我还在老屋子的墙上见过,那时候每年的正月十一,我和妹妹会早早站在门口等外公外婆,我们家南边正对着公路,外公外婆住在城里舅舅家,一个正月的盼望啊,每次看见一个弯着腰的老人旁边还有一个老人慢慢地走着,我就知道外公外婆来了,那是在我们成长里,在我们的小家庭倾注了太多心血的我最爱的人。
我们老屋的门口有一棵冬青树,那是90年代初,外公从他们家带过来亲手种在我们家门口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正月十一,后来冬青树长得好高好高,妈妈会定期收拾一下,一直持续了好多好多年。
还记得爸爸给我们在家门口的两棵树中间绑了一根绳子,天气好的时候我和妹妹和发小们一起荡秋千,绳子比较细,位置越来越低,我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什么时候爸爸能给我一根粗一些的绳子,绑个更结实一些的秋千。
转眼,30年转瞬即逝~我的孩子已经到了当年我的年纪,过两天又到了春节,他今晚告诉我“妈妈,你要给我准备压岁钱啊”,我当然会准备啊,就像当年我的妈妈偷偷给我放在枕头底下的压岁钱一样,但我知道他再也闻不到满街到鞭炮的火药味,听不到鞭炮的噼啪声。城里很干净,没有遍地的瓜子壳,也没有晒着太阳聊天的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家门紧锁,心门紧闭,我的孩子知道过年,知道压岁钱,但他也不知道很多~比如那些人与人之间朴素的令人心动的感情~
又是一年春节至,我和我的伙伴们已至中年,最爱我们的人已离开很久~儿子总问我“妈妈,离开的人真的变星星了吗”?,是的,只要我们想着他们,他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们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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