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青山。
文/九祭
一
“沈青山沈青山沈青山!”
正看着书的人眉头一跳,然后微微皱了起来。抬起眼,便看见一人风风火火窜到他面前,连口气都顾不得喘,“新生里出了个挺厉害的,正领着人搁擂台上跟老一届的切磋呢。”
沈青山“哦”了一声,低头翻了一页书。
“那帮人平时懒懒散散的,我估摸着得处下风啊。”
看着他还是没有反应,来的人也有些窝火,“沈青山!”
眉目淡漠的人缓缓抬头看着他。
“打之前还开了赌局,输的一方以后见着胜者就得喊声哥……”楚北声音拖了拖,“……当然你也算了。”
沈青山眯了眯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正值初夏,蝉声有点吵。他本倚着树看书,现在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中洒在他脸上,光影斑驳的有些好看。
楚北咧开嘴一笑,颇有些痞气,“上吗?”
沈青山随手把书扔下,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旧是那番漫不经心的样子,笑的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上。”
二
太学设了文武两所学院。一文一武,一方出类拔萃者可入朝为官,而另一方若有战事择分配到部队,或者编入禁军护卫。
按理儿说主文的学院应该都弱不禁风多愁善感,要么对花流泪对月感叹,要么虚的走两步都要散架的样子。
但沈青山不一样。
别看他现在斯斯文文的,捧个书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这人其实自小就是京城一霸,打家劫舍倒是犯不上,那也是这条街打出过名声的。
也不知道当初是抽了什么风放着好好的武不去学,去学什么诗词歌赋。
楚北当初好像也问过这个问题。
记得小少年那时候还没长开,五官秀气得很,也不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能掂着不知道从哪掰的树枝,硬生生追别人三条街。
“啊,”记忆中小少年瞥了他一眼,嘴里叼了根草,“因为对建功立业不感兴趣吧。”
满不在乎的语气。
也许是教书先生太无聊,沈青山越来越少年老成,不笑的时候甚至还有些阴沉。
没什么朋友,楚北算是唯一一个。
但是他总是一腔热血,总想着上阵杀敌。
“抛头颅洒热血,才能不负年少。”这是他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每每这时候,沈青山就会屈指弹弹他的脑门,骂一句傻。
三
再说说楚北。
楚北正好跟沈青山家隔了一条街,南北遥遥相望。虽隔得不是很近,但是也挡不住沈青山的凶名传过去。
当时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正值少年心性,听了人种种事迹后,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同龄人产生了兴趣。
于是某一天晚上,楚北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然后撒丫子往南跑。
那天月亮倒是不错,天也不黑,他一路跑到沈府门前的一棵歪脖子树,贴着树眯着眼盯着人大门口。
正是晚秋的时候,刚跑的时候觉着没啥,现在停了下来被风一吹,身上就有点凉飕飕的。
楚北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晚上的跑出来蹲人家大门口,估计连沈青山的面都见不上。
-那明天呢?
-明天他总要出门的吧?
大不了被爹发现了然后揍一顿。
思及此,楚北晃了晃脑袋,侧了侧身靠着树,仰着头——嘿,月亮真圆。
“诶。”
正是安静的时候,突然一声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让楚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谁在那?”
但他紧张的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人,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又是一带着叹息的声音:
“……在上面啊,傻子。”
...
楚北愣了会,才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开,然后猛地一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见那人坐在树枝上,双手撑着下巴问他。
……
“在这儿干什么?”
见他依旧没有答话,树上的人笑了笑,“还挺警惕。”然后刷的一下跳下来,然后拍了拍手转过身子,慢慢俯下身,眼睛眯了眯,“你是哑巴吗。”
像是突然按下了某个开关,楚北扬了扬头,“我来等,等沈,沈青山。”
那人愣了愣,突然直起身子笑了两声,“不是哑巴..是结巴啊。”
楚北抿了抿嘴,倏地拿手搓了搓,嘴巴又活动了几下。
“是冻的。”
“哈,”那人又眯起了眼,“你等沈青山干嘛?”
楚北这才发现这人比他高了多半个头,他眼睛很漂亮,半眯的时候像一只偷腥的猫儿。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
嗯,因为仰着头所以可能都喷对面那人脸上了。
楚北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慌的看着他。
那人眉头皱了起来。
下一秒楚北就被他拽住,正当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要挨打了”的时候,一件外衫披在了他身上。
“我就是沈青山。”他听见衣服的主人这么说。
“你找我什么事?”
四
“沈青山沈青山沈青山!”
远远地,又看见一坨不明物体向他飞奔而来,快奔到面前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然后那人堪堪停住。
“都瘸了,还不消停?”
上次打擂台,我们楚小少爷光荣负伤,但是撑着拐棍一条腿也蹦跶的飞快。
“诶,”楚北竟难得的有些低落,“明儿就选人编入部队了,你看我这样肯定没戏。”
“那就下次。”
“鬼知道多少年之后才会又有战事哦。”
沈青山不大会安慰人,只是双手抱臂眯着眼看他。
楚北叹了叹气,又听见对面的人开口,“就那么想去?”
“当然。”
“为什么?”
楚北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也回答:“不去见识见识总觉得枉少年啊。”
然后又见沈青山盯着他,直到他心里有点发毛,就听见一贯轻描淡写的声音,“那就上吧。”
“啊?”
沈青山笑了。
“上。”他像往常那样拍了拍楚北的肩膀,“我上。”
五
楚北突然晃了神。
从小到大,但凡他无法做到的事,沈青山就会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替他去完成。
这次也不例外。
他也问过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换来的总是对方有些莫测的笑。
害。
楚北铺开纸张,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画着。
——这么难的事,不知道沈青山怎么学的那么好。
他见过沈青山写字,行云流水自带一股优雅,连眉目都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啧。
这是沈青山失去联系的第二个月。
信半月来一封,每次他都高兴的跟什么一样去找先生,然后念给他听。
信里有边塞的风景,或者是最近打到哪儿了啊,或者是敌方首领的胡子特别像山羊胡。
但是已经两个月没收到了。
虽然他努力不让自己往最坏处想。
但是楚北有点慌。
六
这是沈青山失去联系的第四个月。
楚北固执的慢慢描着,字已经好看了很多。
诶。
说好的回来陪你喝庆功酒呢。
沈青山……你不是很厉害吗?
来啊,哪怕是揍我一顿。
啧。
七
这是沈青山失去联系的第七个月。
楚北今天没有再写信,因为军队已经班师回朝了。
他跑去看过了,凯旋的队伍里没有他。
沈青山那么好看,他一眼就能看见的。
……
骗子。
你看,你怎么可能是万能的。
八
-诶,你为什么总这么护着我?
喝的迷迷糊糊间,楚北好像听见有人笑了一声,声音如远山般缥缈。
“因为有个小孩子,半夜冻的直打喷嚏,还贴在歪脖子树后面,就为了看我一眼。”
楚北费力的睁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值不值啊……”
“值不值啊到底……”
沈青山。
沈青山。
沈青山。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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