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外国语学校 杨梓艺
我是一支笔,一支打工人用来写诗的笔。
从前在商场里,我也曾幻想被那些活泼可爱的学生青睐,能够终日躺在他们整洁的书桌上。可那天,拿起我的那只手,硬生生地将我拽回了现实。
那只手并不白净,宽大而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茧子,硌得我生疼。我仍记得他这样一个高大的汉子询问价格时拘谨而躲闪的眼神,我也记得在他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完成手机支付后,营业员那不屑的神色。
就这样,我跟着他回了家。
那是一间小小的出租屋。他打开灯,昏暗的灯光跳动了几下才逐渐稳定下来。他脱下厚重的外卖员工作服,露出一件洗得发白的皱巴巴的衬衫。他轻轻地把工作服叠好,放在床边。斑驳的墙角边随意地堆放着一些袋装方便面,他随手拿起一包,拆开,放进碗里,倒入开水,盖上盖子,小心翼翼地将碗挪到小桌上。桌面上显得更加拥挤、凌乱。
过了一会儿,他揭开碗上的盖子,热气瞬间爬上了他那张疲惫不堪的脸。我望向他,他也在注视着我,似乎正思考着什么。他的乌发上泛出点点银白,像夜幕中散碎寥落的星子;端正的眉眼中,折射出希望的光芒。
晚饭后,他将桌面清理出一块地方,轻轻地拿起我。他的面前是一张泛黄的稿纸、一本缺了封面的《唐诗宋词选》。我不禁感到诧异: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在这样的一个打工人手中,这本书显得多么违和啊。然而,当他翻看其中的文字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焕发出了熠熠光彩。或许,这样一个普通,甚至卑微的打工人心中也装着辛弃疾的金戈铁马,盛着李白的月夜静思;或许,他的胸中也有万千沟壑,也有气吞山河的壮志豪情;又或许,他虽然同苔花一般渺小,却有着牡丹那样傲然盛放的梦想……读着读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可能是与某位诗人产生了共鸣吧。他又一次拿起我,我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以及源源不断的力量。当笔尖在纸面上起舞,他的情思也在翩飞。
我忘却了之前所有的偏见与不满,那一刻,我为他骄傲,也为自己骄傲——我是一支打工人用来写诗的笔。
此后,他每天上班都将我带在身边。他迎着熹微的晨光出门,披着漫天的星光踏上归途。他友善、真诚地对待每一位买家,就算是碰到故意刁难的顾客,他也从不出言不逊。白天,他努力接单,和时间赛跑;夜晚,当思绪翻涌时,他又用我记录下或美好、或苦涩的生活点滴。作为一个在异乡漂泊的打工人,他也常用文字寄托深深的乡愁,没有华丽的辞藻,真实而纯粹。
前些日子,他握着我在纸上书写最近读到的一首诗,面前那台小小的电视机里正放着《中国诗词大会》。当主持人宣布外卖小哥雷海为夺得冠军时,他猛地一怔,接着是溢于言表的喜悦与激动,仿佛站在舞台中央的是他自己。
小人物也有大梦想。若仅以人之表面论短长,岂不是太肤浅了?打工人也有梦想,也有艺术信仰,他们穿行在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间,却不忘抬头仰望星空。
我是一支笔,一支打工人用来写诗的笔。
点 评:
“打工人”是一个符号,一个群体的符号,一个时代的符号,一个文化的符号。本文表现的是:当代众多的打工人,物质生活简单,精神世界丰富;外表粗糙,内心细腻;工作单调,生活充实。
作者以独特的视角观照打工人,带着我们一步步走进打工人的日常生活。通常情况下,我们不会把一支笔和打工人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但本文中打工人的独特性使其与这支笔成为和谐一体。作者采用了虚拟视角,将一支笔人格化,构思十分新颖独特;又采用了有限视角,没有交代打工人的年龄、家庭背景、工作细节等内容,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作者如果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没有对打工人的细致观察,没有一颗充满爱的心,是很难写出这样一篇佳作来的。
大赛评委、特级教师 胡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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