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菱枣树
陈剑
以往这个时节,老宅的菱枣儿就能吃了,可如今,它们只在我的梦里,在我的记忆中。
故乡的老宅院有两棵菱枣树。
都是菱枣,形状、味道却不一样。堂屋门前的树结的枣是圆的,大小、形状就像现在的鹌鹑蛋儿。枣以甜为主,稍带点酸,肉质很脆。西屋门前的树结的枣要小巧一些,以酸为主,酸中有甜,肉质很酥,连树干也纤细、苗条了许多。这两棵枣树就像兄弟俩,携手并肩撑起了一片天空,投下一方浓荫。春到秋,晨至暮,随意抬头,终是满眼的赏心悦目,满怀的怡然自得。
12 岁那年,我随母亲回老宅院定居时,正是隆冬时节,满院萧条,两棵枣树也光秃秃的肃杀万分,目力所及全是泥土色。严冬过去了,和暖的春风抚慰着万物,菱枣树黝黑的枝桠逐渐恢复了生机,继而吐出了淡黄的嫩芽,宛如蝴蝶缀满枝头,振翅欲飞。又过了一些时日,细细碎碎的枣花从翠绿的叶片下钻了出来,我每天便枕着它的甜入梦,又嗅着它的香醒来。蜜蜂也赶集似的蜂拥而至,嗡嗡地哼唱着,贪婪的活跃于枣花间。我以为是大门洞里凶猛蜇人的马蜂,想赶它们走,可母亲说,这是蜜蜂,要采蜜呢。
枣花飘香的日子很短,没几天,枯萎的枣花每天像一阵阵轻柔的雨,簌簌落在地上,黄黄的一层,仿佛谁抛下了一块毛茸茸的手绢,还带着隐约的香味。捡起一朵仔细端详,仿佛手捧一个轻盈而易碎的梦,又像是枣花的心事欲说还羞。小鸡们踱步树下,叼起绿豆般青青的小枣,玩味一番,直到感觉食之无味才慢慢离去。
天气在转暖、变热,枣树也变得枝繁叶茂了。青翠的小枣掩藏在碧绿的叶片里,编织成浓密的浓荫。炎炎夏日,我们享受着清凉与恬静,感觉惬意而幸福。夜晚,如水的月光钻过茂密的枝叶,把斑驳的光亮洒落地上。我躺在树下的草席上,习习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菱枣树温柔的抚摸,轻声的呢喃,不一会,我便进入甜美的梦乡。
以后的日子里,期待在心底萦绕着,盼望在脸上刻画着,天天盼着青青的小枣快些长大、成熟、咧嘴微笑。可老人们说,七月十五红圆圈儿,季节不到,急也没用。“七月十五”便成了甜蜜的希冀,抹不去的牵挂。
菱枣生长的时节,每逢狂风暴雨来袭,树冠被吹的东歪西斜,树枝随风摇摆、翻滚、颤栗、呻吟,如一个可怜的孩子遭受摧残。我一动不动地瞅着它们,担心树枝会折断,可风雨过后,它抖落一身雨水,愈加葱郁,依旧岿然。
我第一次吃到新鲜的菱枣是13岁那年,那么酥脆、甘甜,简直是玉盘珍馐。以前在城里只吃过晒干的红枣,那种特有的口感已固定在记忆里,却不知道新鲜的菱枣居然是这等美味。“好东西是要与人分享的”,菱枣走进了县城、市里亲戚朋友的家里,也丰富着我刚结识的小朋友们的口味。不过,因为上树摘枣是我的事,我总要留下几枝来,到后来则要让几颗坚守到最后,那是我的“私房钱”。深秋时节,秋风吹尽枯叶,寒意日渐袭人,这些留守到最后的枣子像红红的小玛瑙挂在树梢,摘一颗来,愈发清爽、脆甜,那种惬意与甜美比刚成熟时更多出一份韵味来。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也远离了菱枣树,但菱枣树已经浓缩成一抹淡淡的乡愁和心底沉甸甸的牵挂。
菱枣树好像与人情感相通,也懂得悲愁喜乐。2007年春天,苍翠繁茂的两棵菱枣树突然就疯了,生出一团团的茸枝,结果那年夏天,93岁的姥爷查出了疾病。第二年,随着姥爷的去世,两棵菱枣树也同时谢幕了。
菱枣树走了,它的果实与甜美却沉淀在我的记忆里,隽永在我的回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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