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返乡。惊诧于老宅门前的两株百年枣树仅余一株,孤零零地擎了苍虬的枝桠,落寞地站出一树苍凉。
母亲看出我的惋惜,不无遗憾地道:“邻家新建房屋,嫌碍事,希望刨掉,你父亲再不舍,架不住几次三番的请求,只好应允。”
忧伤突然席卷全身,站在仅存的那棵树干斑驳、树影婆娑的老树前,轻抚她那凹凸不平的粗糙纹理,我的心,像被人拿了锋利的刀割去一角,竟莫名地疼痛起来。
这两株枣树,由祖人栽种。见证了家族的兴衰,承载了家人的悲欢。当祖父被日寇抓去生死未卜,我坚韧的祖母,曾多少次在树下翘首期盼那始终未归的熟悉身影?这一别,竟是永不相见!当父亲推了满满一车的粮食,去几十里外的集市换取我们兄妹几人的学杂费用,天色将暮迟迟未归之时,我素来淡定的母亲,有多少次焦灼不安地在两棵树之间踯躅着望眼欲穿?这一望,转眼已是步履蹒跚!当我们兄妹四人长大成人离开父母的身边,有又多少次,已至耄耋之年的父亲母亲,披了被风霜粘染了的白发被岁月苍老了的容颜,在树下遥望村口翘首企盼倦子归来?
想念的是二十多年前并排在此处的两株百年枣树:我记得米色的花儿开得汹涌,一场细雨过后,我痴迷地嗅闻淡淡的花香久久不忍离去。我怀恋秋高气爽的季节,我拿了细细的竹竿,仰着小脸一杆一杆地敲打下红灿灿脆生生的枣子,吧嗒了小嘴贪婪地品尝秋果的甘甜。我眷恋闷热的炎炎夏夜,躺卧在枝繁叶茂的树冠辟出的一片阴凉里,安享奶奶的那把大蒲扇一下一下扇出的凉凉的风。我流连孩提时光的欢声笑语,在落日余晖或鹅毛飞雪的情景里,三五玩伴嬉戏树下你追我赶。
俱往矣。繁华千种,抵不过岁月流年,红颜易老,伤不起光阴似剑!
每次从繁华的都市重回寂寥的老宅,都忍不住在那株仅存的百年老树下流连。我触摸那棵曾经为我遮荫,赠我果实,与我嬉戏的老树,等同与她握手,我心心念念地祈愿:“可不可以请你永远活着,为我,为那些曾经的人与事,活着,永远?”
那棵被砍掉的曾经倔强地活过的树,会乘愿再来吗?会在寂静的夜,出现在我的梦里吗?会因了我的思念而幻影再现,等在路上与我重逢吗?
网友评论
远离故土30载,有过作者相似的波澜。谢谢你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