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小镇奶奶家度过的。小镇群山环绕,田野牵线搭桥,将山脉和街道连接。奶奶家后面就有一座巍然矗立的山丘。与其说是山丘,倒不如说是菜丘。因为山上树木寥寥,勤劳的乡下人一复一日年复一年,用汗水将这座山丘,浇灌成如诗如画的梯形菜地。各种各样的蔬菜随季节更替,争奇斗艳占据山头。
奶奶不想去分一杯羹,她家后院有一块菜地,两里路之外的旧房附近有两块田,奶奶早年摔断脊骨上了钢板,加上腰椎间盘突出,已不种庄稼,水田连同旧房前前后后都成为她热爱的“江山”。
某个冬季周末的早上,我起床玩了好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照例跑进厨房,没有见到奶奶在灶台忙碌的身影。我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冲进卧室,发现她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仍然躺在床上。
“奶奶,我饿了,你怎么还不起床呀?”我满脸好奇,掀开她被子的一角。
“好好好,我这就起床。”奶奶眉头紧蹙十分吃力地慢慢挪开身上的被子。
“奶奶,你怎么了?”我的心一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感冒了腰疼,咳咳……”她抿着嘴用手臂撑着,一点一点起身,突然,她痛苦眯眼、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动不动,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好一会儿后,她才继续起床的动作。
我无法体会她的痛,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痛。但她是我迄今为止唯一见过的痛得一言不发。
笨拙如我,那时总算懂了一点事,看她这般模样,帮她赶紧把鞋子移到床边。
“谢谢哦!”她用瘦如枯枝,长满老茧的手摸摸我的头,“奶奶带你去买吃的,好不好?”
奶奶扶着墙一瘸一拐,咬着牙关艰难前行,偶尔在我瘦弱的肩膀上搭一下。从家到我经常光顾的福建沙县小吃,只有短短的百米距离,然而,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老板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我面前后,奶奶用蹩脚的普通话对她反复说,“麻烦你照看一下我的孩子,他吃完了,千万千万让他这里乖乖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谢谢你了!”
然后,她步履蹒跚地往药店的方向走去。我刚吃到第五个馄饨的时候,奶奶拎着一盒三九感冒颗粒回来了。我很惊奇,“怎么这么快呀?”药店离家更远,大约有300米。
“你猜?”奶奶调皮地卖关子。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不放心以乱跑著称的淘气孙子,她拜托街坊去药店买回来了。然而,因为不舍得,她只买了感冒药,未买治疗腰痛的药。
“乖乖,吃饱了没有啊?没吃饱,咱再买。”奶奶扶着桌子摸着我的后脑勺。
我拍拍鼓鼓的小皮球,心满意足点点头。
“等下,你帮奶奶一个小忙,好不好?”
“什么小忙,奶奶你说。”我豪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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