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闹钟还没响起,郑乾从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跳起来。
周日,他继续往东,永乐店,26公里,预计骑行2小时16分钟。
郑乾凌晨1点确定了他今天的目的地,去永乐店赶一场大集,今天是初三,奉1、3、8的大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一把扯开办公室大门,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陌生中年男人,从格子间里把头伸出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郑乾。同事?他可不想让同事看见自己从办公室走出来,那是他领导的独立办公室。郑乾呆在里面只是为了一张软绵绵的、可以变形的沙发床。如果被同事撞个正着,不知道又有多少舌根子要嚼。
郑乾眼珠左右快速的闪动,营造着一个谎言。
“趁周末人少来修地板哩”,一股浓重的而朴实的山东方言。
郑乾才恍然大悟,他给行政说地面好多地板翘起来,需要尽快维修。他立马把自己最初的冷峻掩饰起来,把嘴角咧到合适的角度,微微点头,给出了一个故意保持距离又让对方不觉得冷漠的回应,“嗯,辛苦!”
两个工人继续把腰弯到地面上,用橡胶锤开始修补地板。郑乾从座椅上拉出早就收拾好的背包,快速闪进了货梯,走出了写字间大楼。
今天的风,还是很大。
他看了一眼手机导航,确定了大致方向,把音量调到最高,蹬上自行车往西而去。
根据导航,他要先往西,跨过一座桥,再往东。
郑乾计算着,他买了单车的月票,但是也有120分钟的限制,他需要在中途换一辆才不至于被扣费。昨天没有准备早饭和水,他需要在中途补充。今天是一份简历投递的deadline,他需要在下午赶回来。今天还是521,一个朋友圈晒鲜花和亲密照片的节日,他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这个再说吧......
一个小时,郑乾骑了一个小时,还没找到水和吃的,他的肚子咕噜乱叫,车轮子像灌了铅一样。他从一个小路口跳下来,向前,向对面看,如果有一个小卖铺的字样出现,那就是天大的救星。然而,在他身边依然是呼啸着的渣土车、水泥搅拌车和箱式货车,在两车道的乡道上,它们紧贴着郑乾弱小的黄色单车,每经过一辆庞然大物,郑乾和他的小黄车都不由自主的晃荡一下,也许由于它们卷起的气流,也许由于它们太近,一不小心往路上一倒,就会被压个粉碎。但是,现在得找点吃的喝的,他的嗓子冒烟了,肚子在乱叫。
郑乾在一辆大车呼啸而过之后,用力一蹬,跟着大车继续往前骑去。在一处隐密在碗口粗槐树的树林中,郑乾隐约看到了超市的字样,他两眼发光地掀开发黄的塑料门帘,在黑洞洞的货架上找到两瓶水和一个面包,递给埋伏在纸箱和香烟架子中的大妈。
“7块”,郑乾把水和面包收进背包。往前继续走了一段,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吃饭,竟然还发现了一处小集市,红色和黄色的棚子沿着狭窄的小路按照顺序排列在路两边,说着北京话的大爷大妈开着三轮的小车在人流中缓慢串行,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回头看了郑乾一眼带着愠色,迟钝了几分钟,郑乾才注意到自己的车轮在她黑色的裤子上留下了一道白晃晃的花纹。
郑乾买了刚出锅的炸糕,还有肉夹馍,把他们挂载车把上,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个隐匿在树林之中的世外桃源。
郑乾看了一眼导航,决定去6公里外的湿地公园吃饭,他拧开冰镇的矿纯水,把冰凉的水一股脑的灌倒嗓子上,着火的嗓子瞬间被一股清爽冷却下来。郑乾恢复了一些体力,他蹬着自行车又投入到了钢铁巨兽的队伍。
郑乾低着头,两手撑着车把,使劲地蹬车。炸糕和肉夹馍在车把上来回晃,幅度越来越大,他用左手抓住塑料袋,右手把握车把。路上的车辙与车轮摩擦时不时会把车子撞到一边,一辆辆大车轰鸣着贴着郑乾疾驰而去,郑乾晃晃悠悠地在拥挤地道路上骑行,这条道路聒噪得难受。
当看到湿地的大门时,郑乾大吼了一声,“就在这里,吃饭喝水”
他把车推到树荫里,在长凳上坐下来,几只稀缺从草丛里惊起,飞扑着,滑行道远处的树梢。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他也顾不得炸糕把塑料袋烫出一个大洞,就把黄腻腻的软糯的炸糕塞进嘴里,豆沙的香甜掩盖了油腻,还有肉夹馍,肥瘦相间的肉块,陪着香菜和辣椒的清香,郑乾三下五除二地把车把上的食物收拾得精光。
见识了几乎两个科技园区大的大集,郑乾就开始往回赶,一个没有标识姓名的电话打进来,郑乾看到熟悉的121的尾号,知道是老婆的另一个电话。
今天是521,昨天是520,他们之间只有两条微信,一个是老婆发的视频链接,一个是郑乾的回复“早!”。
电话里传来急躁的吼声,“快!给Lucas手机微信发10块钱,我手机马上没电”
郑乾重复了一下,还没说完,就听到嘟嘟的声音。
他有些颤抖得找到lucas微信,然后把钱塞进红包,发出,几乎同时,他也收到了“快点!”
郑乾看着朋友圈里朋友们晒出的甜蜜照片,愣了几秒,关上了。
回到公司,郑乾的头几乎要爆炸了,骑行了52公里,让他身体吃不消。他又躲进了会议室里,用椅子拼成了一张床,小睡了一会,把deadline的简历发出去。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古铜色的脸,他的手和脸在着火,在经过自虐一般的向东骑行之后,他的心依旧冰冷无比。
他要早回家,洗个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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