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天很冷了，到处都没有食物。

孤独，到处都是孤独。

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经过，都是形单影只的，所有人都在寻找食物，但是天太暗了，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他这样困惑着，虽然肚子同样很饿，但是食物似乎不是唯一能使自己满足的东西。他的灵魂不是被寒风摇动而颤抖，他看着眼前漆黑的原野，觉得自己得去找到什么特别的事物。

天下雪了，黑色的雪，因为没有光，看不清它的皎洁。

这人就在雪里穿梭，鞋袜都弄湿了。其实他是光着脚，所有人在这雪地里都是光着脚，好像回到了披兽皮的蒙昧时代。没有心灵的滋润，自然也就没有文明。

“我这是要到哪里去呢？我的父母在哪里呢？”

不，不对，父母并不重要，他们生下自己后就抛弃了自己，绝不会一同走到人生的尽头。要使这人生满足，幸福，不知疲倦，必须是什么永恒的希望。于是他继续在雪里走着，不顾脚底的湿滑。

终于，他摔倒了，好像朝拜什么一样跪倒下去。等他抬起头来，惊喜地发现月亮正在头顶。它突破了重重的迷雾，照亮了大地的一角。他虔诚地跪着，把手放在头顶膜拜。

但是，等他在起来的时候，却看到其他人——很多人都在膜拜。月亮的光芒无可匹敌，无可阻挡，它遥远而清冷，却吸引如此多的人朝它跪拜着。他感到厌恶，他觉得被月亮所照亮的世界，好似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于是，他站起身，不顾饥饿与寒冷，不顾他人的鄙视，也不管那些同样还在赶路的人，他继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光亮。

许多年后，他成为了一个老人，颤颤巍巍还地在黑暗的雪地里走着。走了几步，他突然坐下来，用手中的燧石划亮了地面，他点起了一堆篝火——在这苍茫的大地里，在这密不透风的、延伸到天地尽头的黑暗中，这里有一束人造的火焰升了起来。从这里火里，能映照出人的脸，映照出许多人的过去。过路的人们见到这火，都惊讶地赶过来，坐下来，观察着那跃动的小小火花……

但这时那点火的老人却倒下了——朝着火苗的方向拜倒，再也没有了声息。人们在沉默之后，将他埋入了火炭之中，然后开始膜拜——没有多少人，其实没有多少人，更不要说是在看不见尽头的无垠雪地里。但是就是这么一群人，一个，两个，三个，也许最多不过十几个人，跪下来膜拜了。他们围着这火，深深地凝视着，再也不去抬头看那天空中的明月，也不再去管那身边经过的、孤单的无穷生灵。不用多时，很多篝火还会在遥远的地方升起来，还会有一群一群同样的人围着这篝火坐着，从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成为黑暗中唯一彼此相互映照，或者是只在自己心里映照着的标记。

从这孤单的篝火中升起的，便是作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