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

姐姐半个月前给我买的枇杷拖了许久，终于在今天送到了，肉厚皮薄，甜而多汁，一口下去就像是把整个春天吞进了嘴巴里，无比满足。

感谢专注于为水果进行优生优育的各种科研培育的专家和勤劳的果民，让各种水果在质与量上都有了飞跃。按照这个趋势，甚至可以期待下未来市场上售卖的都是无籽枇杷吧。

一连吃了好几颗后，嘴巴里满是枇杷甜美的味道，心里却倒生出了一丝感慨，或许，记忆里那种酸涩的枇杷味道永远也尝不到了。

小时候村子里，一个不知道谁家的小树林子里，有两棵枇杷树，每年清明刚过，树上的枇杷刚刚褪去那层青涩的外衣，微微泛黄，就被全村的皮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猴儿一般地上树，摘了个干净。每日每日，总有人盯着，稍微晚一步，都吃不着。

我哥也是个机灵的，经常会抢得一小串，看我可怜或者久违地当哥哥的自觉出现，会赏我一颗尝尝。这时候，必须宝贝似地拿在手上，先对它进行个全方位的仔细观察，这里有道虫子爬过的痕迹，庆幸它还是好好地长大了，那里又有个小褶皱，看起来还怪可爱的。将它的样子记在脑子里之后，再用鼻子好好闻闻它，是特殊的枇杷的香气，酸甜青涩的，但不同于柑橘。这两步结束，嘴巴里的口水已经泛滥成灾，就该将它的外衣剥掉了，因着还未成熟，无法整个撕下表皮，难免扣得坑坑洼洼，就这样也心里美滋滋的。等全部剥好皮，再闻一闻，味道更甜了几分，送到嘴巴里一尝，鼻子眼睛皱成一团，那酸爽，如果经历过，应该会如我一般，十几二十年也无法忘记。

但那里面绝对有滔天的满足！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即使酸得不行，也不肯吐掉，仔仔细细地吃完了，还要细细品味，留下迅速变得黄乎乎的指甲和嘴唇上的酸涩味道。

甚至那里头大大的果核也是不能忽略的，得仔细清洗了把玩一下，在加点水，放在一个瓶子里养着，做做发芽生根长成结果的美梦。

那两棵树上的枇杷有没有能够躲过全村小孩，得以完美成熟的？

当然也有，在最最顶上的部位，任凭你长得再细小，姿态再灵活，工具再聪明，也总有漏网之鱼，成为叫无数小孩扼腕痛惜，无法将之获取的存在。

但它也休想寿终正寝，人类到不了的地方，长翅膀的小鸟总能代劳。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鸟儿就是黄雀了，等果实成熟，它们也就蜂拥而上，用那小小的锋利的嘴巴一口口地吃个干净。

枇杷树的贡献还不至于此，有句老话叫，枇杷全身都是宝。这话真不假，从枇杷花、枇杷叶、枇杷果，再到枇杷核、枇杷根，全都可入药。不同的部位不同的量，组合不同的其他药材，可以治疗伤风感冒、虚劳久咳、关节疼痛、呃逆少食等等症状，最常见的说法是化痰止咳、疏肝理气。

我为何记得这么清？

全因为我遭枇杷祸害得不轻，除却那带来美好记忆的枇杷果之外，枇杷花、枇杷叶、枇杷根，全被我妈用过煮中药。为了什么呢，我小时候是五天一大咳，三天一小咳的毛病，看西医看中医全没效果，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儿的毛病，具体怎么治，于是就吃了西药吃中药，不断地折腾。

我记得有一年恰到是遇到非典？我在教室里咳啊咳，把老师同学吓得够呛，结果一量体温，嗨，正常得不能更正常。这就是我的独门秘籍了，咳嗽是常咳嗽，发烧却不是不常发的。不过老师最终为了避免不存在的风险，让我回家休息了。我自然是开心的，白赚一天玩。

我妈妈对于我的咳嗽操碎了心，在各种药都没用之后，她就开始了偏方，偶尔还带我去不同的村子里找那“江湖郎中”，出的方子里十有八九就有枇杷叶，隐隐约约地，大约还有车前草、铜钱子等中草药。

辛辛苦苦地找齐了各色草药，牢牢盯着火候煲好，在放到半凉了再端给我喝。

初时，我很配合，捏着鼻子就喝了，喝完就伸手讨糖吃。后来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医生提了一嘴，喝药之后别吃糖，以免败坏药效。其实现在想想，也或许只是……我妈没钱买糖哄我了。

总之，没糖了，这药如何还喝得下去？苦得不行，有时候还泛嗖味，泔水味只怕也没那么难喝。这时候的我，也不再配合了，嚷嚷地太烫，先捧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那杯子如果是透明的，我一定会被拆穿，压根一点没少嘛，万幸不是。总之，等我妈放松了警惕心，我就整个杯子倒进家里的泔水桶，然后附送一段被药苦到不想说话的表演，那感觉我演来得心应手，毕竟之前积累了那么多的经验。

我不知道我妈知不知道我的把戏，总之我从未被拆穿过。

以及，枇杷叶确实是个宝，那泔水桶后来喂了猪，也喂了牛，它们没有任何事发生。

我那时候也经常埋怨，明明没有任何效果，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祸害我？

我妈只把眼睛一瞪，说我每天晚上也咳得不肯停，扰了她的睡眠。

小时候的我终究是憨傻得无可救药的，听了这话倒伤心了，我难受得紧，妈妈倒是满心只想着她的睡眠。

如今再想，唯有孩子安康，母亲才能安眠，道理确实就是如此简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