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来了个老朋友。从北京来长沙,参加他继母的葬礼。
似乎他每次来长沙,都与这继母有点关系。“我还做了孝子呢!”他在电话里笑着说。
他继母九十六岁,喜丧,比他父亲多活了十年,俩人年纪相仿,还是中学同学。
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等他,想着喝杯咖啡吃点简餐聊聊天,也就可以了,谁知他表示“其实特想吃米粉”。
我说好,不远就有两家米粉,还有一条米粉街,不过有点远。
谁知他还非去米粉街。
长沙最近淫雨霏霏已经超过一礼拜了,下一礼拜还将浸泡在水中。小雨中雨阵雨太阳雨和雨雾,花样着来。此刻便是中雨。带他走在小马路上,汽车开过,水溅了我一身。
他说最好是小份的,他能多吃几种。
我刚给他点了一份烤鸡。长沙米粉都是用大海碗吃的,劳动人民的早餐,哪里是那种花拳绣腿的小吃可比。
果然,我推荐最好吃的“壹德壹”常德粉,就是高足大碗。他呼噜吃了个净光。
我其实有些着急,上下班要打卡,刚开完会,还有一个文档在办公室等我签字。
可他不急,一边吃着粉,一边找我要我手里的书,说给他得了。
我说我正看着呢。这书是我二十年前买的,现在正在重读,手里热乎着呢,不想给。
我说给你买一本吧,当当上有。他大剌剌报了家庭住址,我下单的时候,他刚好吃完。擦着嘴说:太好吃了。
出了门,他说:再吃个别的地方的。
又进了一家鱼粉店。非饭点时间,老板特意把师傅叫来给他做鱼粉。也是圆粉,比常德圆粉细。他刚学会加那些免费的调料,我说你且慢,先尝尝原味的。老板也建议他别加东西,坏了原汤。
太好吃了。比刚才那个还好吃!他无限满足,准备回去了,也体谅我还要上班。
雨真不小。我用滴滴先给他叫了一辆车。这劳什子软件竟然不能同时叫两辆车!我把乘车人号码改成了他的,继续叫车。
并不行。我站在米粉街的十字路口,看着行人车辆往来不息,给我的家乡贴了个“不宜打车”的标签,默默地下了另一个打车软件。
等车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不跟他坐同一辆车,先送我呢?也算顺路,反正他不赶时间,反正是我付钱。
可能是我太想完成一件事,开始另一件事吧。
看他微笑着坐进车里,想起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雨天。
那天只有零星的小雨,他一边退到屋檐下,一边跟我打招呼,高,帅,身体弹性很好的样子。毕竟是三十年前,虽然他比我大一轮多,那时候也是年轻人啊。
那时候,他且锐气十足,写张艺谋,写陈凯歌,都是做了调查的深度稿,写到张丰毅,那位当时的一线小生不高兴了,俩人约架,在游泳池边打钩拳,照着脸去的那种,此事上了头条,他也是妥妥的一线娱记,自带流量。
多年来他还保持锻炼,长跑,健身,身材保持不错,弹性还是很好的样子。
只是头发花白,卧蚕沉重,关键是记性不好了,“那谁你知道吗,我们在哪儿见过的,他是谁的叔叔还是舅舅来着,那谁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这种问句,内含三个未知信息,我哪能答得上来啊?
他还不断提起一些老朋友的名字,我其实都没啥来往。
在雨里,他关上车门,离开,微笑的脸与三十年前同景别那张叠化,消失,就像爱丽丝奇遇记里面的笑脸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