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出鞘
日军侵入城时颂老正在练剑。据说那把雕有昂首黄龙的宝剑是老祖宗拿命换来的。当年,蕃邦刺客混入朝廷,险些要了皇帝老儿的命,多亏了老祖宗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因护驾有功,皇帝赐予颂家一把尚方宝剑和万贯钱财。本来是要授予官职的,不知怎么老颂家无人肯收。倒也落得清闲,经过多年潜心经商,到颂老这辈,已经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了。
近几日远处的炮火此起彼伏,空中不时膨起几朵烟团,战争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原本在西凉河边的火光已逐渐蔓延到城郊。眼看着县城就要沦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逃到南方去了。可颂老不愿走。他不信,那弹丸之地的粗鄙小人还能吃了他不成?即便是死,他也要操着祖传的宝剑拉两个垫背的。
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鹅毛大雪就一朵一朵的飘落下来。西凉河两岸已是白茫茫一片。家丁赵四突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颂老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可惜了那些几天以来战死的兵。外面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似在宣告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绝对领导权。雪越下越大,干燥的芦苇在凛冽的寒风里飘出片片芦苇,混入大雪中,没了踪迹。
“老…老…爷,那…那日本人的头…头头…头说要见你哩! ”赵四的舌头直打颤。颂老咣当一声弹了一下赵四的光头,跨起了丁字步,操起宝剑,哇呀呀的唱起了戏文: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
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
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
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
岂容日寇逞凶狂!
战斗负伤离战场,
养伤来在沙家浜。”
颂老从别院出来,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日军。空中的雪花已经像柳絮般的飘落下来,湿湿的挂在日军的棉帽和眉毛上。凝结成冰冷的水滴。他分明看见,那一片黄皮中夹杂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太阳光照下原形毕露的阴影。没错,是阴影。正想着,那阴影快步向他移过来,颂老方才看清了对方的嘴脸——县里的泼皮候三。不,现在是时候给他提个档次了——狗汉奸候三。
“颂老,你家那么多钱还不赶快拿出来孝敬皇军?跟着皇军那是大大的有好处的。”候三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活像一只高傲的母鸡,屁股都翘到天上去了。
果然战争时期人们想的最多的还是关于战争的事,有人忙于逃亡,有人忙于发财。“不愧是狗娘养的,有奶便是娘,这才几天呀,就学会你的母语了!”颂老恨不得用世上再粗俗鄙夷的话来痛斥他,好让他有点羞耻之心。
候三还要张牙舞爪的说些什么,颂老以剑相抵,剑未出鞘,寒气逼人。吓得候三连连后退……谁知候三突然对着日军高呼:“老颂头说要好好招待大家,今晚在家设宴。”为首的人像是听懂了,指挥部队直逼颂府。
雪下了几天,日军就在颂府待了几天。他们已经把这里当做免费的养老院了。夜里,雪越下越大,刺骨的寒风似要在人的脸上刮几道痕迹才肯罢休。屋中火光闪烁,日军早已酣畅淋漓,火炉上滚烫的烧刀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先是一个人,接着是几个人,最后是所有人都围着火炉唱起了日本民歌:“sakula,sakula(樱花)。”那个唤作板村的日军将领坐在火炉旁,静静的喝着烧酒。他看样子也就四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光看外表,很难把他与杀人狂魔联系起来,兴许脱了那身黄皮,还带有一点书生的文弱气质呢!颂老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真是该死,颂老在心里诅咒自己,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宝剑出鞘那军官好像看到一道目光注视着他,抬头正好与颂老四目相对。旋即朝颂老招招手。颂老握着宝剑的手紧了紧,心想,机会到了。
军官两颊通红,递给颂老一瓶酒,说:“喝!”便一饮而尽。颂老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一块儿,急需找个地方发泄,几天以来所有的委曲求全全都是为了今天。只要杀掉这个狗杂种,几天的委曲求全也值了。颂老握着剑的手再次紧了紧。窗外寒风在呼啸,片片苇絮随风飘进来。
颂老的宝剑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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