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似乎不太去关注夕阳,只有在那抹霞光被黑夜吞噬后,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已是另一种景象。玩耍的喜悦与畅快仿佛告一段落。曾经仔细回忆过我的前半生,确切的说是人在家乡的那段时光,幼年,少年,青年时期。那段时光先幼稚,而后懵懂,然后又青涩的如同酸杏。常常在想,如果人可以重新活一遍,我是选择重复还是换一种活法呢?细细分析,我应该还是会重复。人的一辈子唯心的说,似乎从降生那刻已经注定,起落平顺皆是按照剧本演绎。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怕黑,其实不是怕黑,而是害怕黑夜。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短板。我极少一个人走夜路,真的必须要走了,我需要在内心多次暗暗鼓劲,满满的信心在没入黑夜的一瞬间开始土崩瓦解。代之的则是冷汗直流,面色苍白外加神经紧绷,此刻随便一种异响或者异动都可以让我真魂出窍。
所以,我的夜归或者心血来潮的夜行必不是一个人。身旁有个人或者有个活物都能让我轻松起来。并辔而行的夜走,让我有胆量去观察或者感受不一样的夜。
月光皎洁的夜高雅中似乎飘荡着舒伯特的小夜曲。空气里的津甜在夜里更加的浓郁,呼吸是畅快的,无论是经过鼻腔或者口腔都能直达心脾。欣欣然的醉意里心情畅快无比。偶有夜鸟的鸣叫声在树丛间滑过,当你仔细去寻找时,发现被新绿掩映的树冠中偶有的异动也是令人愉悦的。月亮像一个亢奋的追求者,无论我们如何行走,它都无怨无悔的紧随其后。这时的夜透着朦胧,浸着银光。夜空也洁净的泛着蓝色。
其实还没有到六月,布谷鸟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白天或许天热,它只是象征性的偶尔挤出几声鸣叫。黄昏的风开始有些许的凉意,夜幕成了布谷鸟的舞台,“布谷,布谷……”叫声由远而近或者由近而远的此起彼伏。我们那时还小,也跟着一起叫,不遗余力的声嘶力竭着。
风里不光有了凉意,还有果蔬脉脉的清香,嫩草油油的草香,还有孩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服散发着带着奶味的汗香。此刻的风里味道浓郁而复杂,带着骨节撑开的“啪啪”声,一个染满星光的长夜在均匀的呼吸声中逐渐安静下来。
我只见过一次大雁,那是一个人形雁阵,不过一瞬而已,它已经消失在长空的尽头。
草色从青到黄似乎只是在不经意间。在晨起和黄昏后已经可以感受到十足的凉意。月亮仍旧皎洁,皎洁里有股冷意,有种孤独。月亮似乎离我们很远,冷冷的光里有种不甘寂寞的幽怨。其实夜并不安静,特别是此刻走在田头的土路上。杂草绿中透黄的坚持着最后的倔强,唯一能给它安慰的就是晚虫大杂烩般的鸣叫声。我可以听出蛐蛐的叫声,也可以听出蝈蝈的叫声,我甚至可以模仿它们的声音。当我踏上草丛的那一刻,立刻一片沉默,当我踏响脚步离开后,它们立刻一如既往的纵情高唱。
风已经开始变冷,夹杂着尘土干呛的味道,不经意的一张嘴,嘴里就会刮入几粒尘沙。路中间风干的牛粪,枯树下雀鸟的干尸,越来越清晰井房,偶尔传来的晚蝉的悲鸣,一切的一切混合成一个五味杂陈的秋的夜。然而在多年以后,却是我记忆无法割舍的浓墨重彩的回忆。
最不喜欢冬夜,总是黑的迫不及待。看不到月光,唯一的白亮是层层积雪堆砌而成,和黑夜形成强烈的反差,欺骗眼睛感觉那就是亮光。冬夜里,夜行,独自夜行。顶着西北风,路面还有泞雪。冬夜安静,安静中包含浓浓的诡异。骑车骑的满身满头散发着热气,行至某处,一棵歪脖黑槐树上夜猫子难听的叫声让人顷刻魂魄出窍,久久无法回位。
远远的一个夜行人对向骑行,一明一灭的香烟在黑夜里被放大,像一盏飘忽不定的灯笼,擦肩而过的一瞬对视片刻,又重新各自骑行在归途中。
冬夜的风里带着呼哨,带着枯枝咔嚓的断裂声,带着夜猫子受到惊吓时如老妇哭泣的鸣叫声,带着顶着北风艰难骑行的呼吸声。快到家了,风里似乎还有奶奶的呼唤声“孩儿,你回来了……”
如今,季节不再分明,夜也没有了四季,霓虹装扮的夜色诡异的如同狐媚,除了冷热交替,似乎夜成了一种对前夜的重复。曾经屋舍俨然,鸡犬相闻的那片热土已然面目全非,能留下的只有记忆,也只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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