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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提笔，又多次搁置，总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她们是我生命中最亲近最温暖的亲人，也是伟大的女人，生怕表达得不够精准。

寒冷的冬天已经如约而至。赣南的天气节奏总是毫无意外的会让我们从某一个夏天突然转换为冬天的模式。而就在前两日，我们已经经历过了这种转换。一下子就有了冬天的气息，像我这种爱好冬泳的人，突然也觉得全身冷得不自在。

城市的冬天其实并不好过，要不就是整天待在暖烘烘的空调房，要不就是外面冷冰冰的世界，两个极端，似乎哪种模式，都并不能找到冬日里本应有的温暖。

小时候还在农村生活时，并没有享受过空调，冬天到处是寒冷的，有时觉得无处可逃。于是，被窝，火笼，厨房等成了冬日里的上佳之选。然而窝在被窝只能睡觉，有时睡到头痛，甚是难受；终日提个火笼，像个身体虚弱的老人家，佝偻着烤火，一旦离开火笼，就会冷得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也不好受；那我最喜欢的当然就是往厨房里钻，那时我们的厨房叫“灶前”，就是因为有一个柴火土灶。

冬天的时候，柴火土灶旁总是忙碌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老迈的奶奶，一个是正当壮年的妈妈。只有在冬天，她们才会同时出现在灶前，其他季节的时候，妈妈一般在忙碌着田里的农活。那时，我很喜欢钻到土灶的火膛口，身后堆着柴火，帮她们打下手烧火，主要是因为灶膛口无疑是一个暖烘烘的地方。那时我会一边烧火，一边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奶奶用大锅煮饭，妈妈在旁边洗菜切菜……

因为设计问题，我家的灶前通风不好，于是经常整个冬天都是一片白雾茫茫，曾经家里人一直诟病这个缺陷，如今想起来，居然也会成为一种很温暖的回忆。有时我会雾里看花一样，看着她们两个人在白雾里穿行，宛若置身仙境。有时，我会盯着柴火灶旁的窗口出神——一股股的白雾穿过窗棂，汩汩的往外冒。

冬天我们窝在土灶旁，当然不是干坐着，有时偷偷的烤两个红薯，甚至用烂泥巴敷两个鸡蛋放进去烤，那个香味是难以形容的，但是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做。那时妈妈管我们很紧，生怕我们上火咳嗽，总是不允许我们烤红薯。这种情况下，我们总是拉拢我们最亲密的战友——奶奶，她耳根子软，总是经不住我们的哄，有时还亲自给我们偷偷的烤红薯，和我们一样，躲着妈妈，有时觉得这样的奶奶真是可爱至极，像个老顽童。

但是她却不准我们烤鸡蛋，她总是说鸡蛋要留着有客人来的时候做菜吃，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物质匮乏，总是省吃俭用，有好一点的菜，都总是舍不得吃，要留着招待客人。妈妈却经常同意我们在煮饭的大锅里放两个鸡蛋一起煮，有时奶奶发现了，就要生我们的气了。

不管是煮鸡蛋，烤鸡蛋还是烤红薯，绝对都是那个年代我和兄弟姐妹们口中最最美味的食物了，那种香气，已经烙在了脑海里；灶前的温暖，已经融进了身体，渗入了血液。也许那是世间最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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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不忙的时候，除了吃的，我们还可以听到故事。奶奶会一起坐在灶旁，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奶奶出生在30年代兵荒马乱的时代，因为家里穷，很小就送给别人家做了童养媳，5岁就开始要出去劳动，砍柴，挑水，养鸭子，所有的农活，从小做到大，也没有机会上学。但是最辛酸的却不是干农活，而是经常一天只能吃早晚两顿，白天赶着鸭子出去，要晚上才可以回家，午饭是没有的，晚饭也只有一点稀饭。吃不饱就算了，大冬天还要打赤脚出去，并且只有一件单衣穿……

在野外的时候危险也是无处不在的，有一次下雨天，年幼的奶奶戴着斗笠蹲在一个田坎下，看着自己放养的鸭子飞快的聚拢逃跑，正在奇怪的时候，回头一看，三头野狼正盯着斗笠下的奶奶垂涎欲滴……

那时，奶奶还经常挨打，最严重的一次，她的养父拿一根竹子做的挑杆朝她扔过去，从她的眼皮上插了过去，差一点把她的眼睛都插瞎，眼皮上的那个伤疤跟着她一辈子，我们一眼就能看到。奶奶的双脚上，因为小时候挨冻受饿，经常浸泡在水里，留下了很多后遗症，风湿及各种疮疖，在我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她的双脚经常会痛。

更为悲哀的是，她养父的儿子在她9岁那年就死了，奶奶的生活就过得更加的艰辛，不过也就是这个原因，她最后又被当养女嫁给了我爷爷。

火光映在奶奶安详的脸上，我们几个凝神听着她娓娓道来，听着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噙着泪水，既义愤填膺又悲伤。但是奶奶深邃的眼神里，却好像装着无穷无尽的故事，她总是平淡的和我们讲着，一脸祥和，看不出一丝的悲伤与愤怒，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看尽风波后的笃定，那是一种人生的从容。因为就是那么恶劣的环境，奶奶坚强的生存下来了，并且已经儿孙满堂。

她的人生虽然饱经曲折，却是丰富多彩的，是充实的，养育了这么多儿女，不枉此生。

妈妈虽然出生在了解放后，生活没有了奶奶那个时候那么艰苦，但是她的童年也是不幸的。在她11岁的时候，我的外婆就离她而去，一个小姑娘，在最需要母亲关心的年纪，却永远的失去了母爱，后来她随着我的舅舅长大，所谓长嫂如母，我的舅妈陪伴着她长大，直到出嫁。

我们小时候，因为家里人多，家庭负担重，所以妈妈常年也在田里劳作，辛苦了半生，只为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条件，只为了我们未来更有出息。

中国的儒家传统思想：扬名声，显父母。作为父母，从来都是只有付出，不计回报，不管是奶奶，还是妈妈，都是希望自己的小孩未来更有出息，而作为小辈的我们，唯一能报答她们的，就是努力过更好的生活，做一个正人君子。

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流逝，农家土灶已经从我们的生活中逐渐消失了。如今身在城市中，再也无法感受到灶前的温暖，再也看不到那两个女人忙碌的身影……

城市的冬天寒冷而孤单，记忆中的柴火土灶再也回不去。人生像一趟有去无回的单程列车，它只能带着我们向前，去感受下一刻的未知，沿途的风景都在下一秒成为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