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不高的蝴蝶
这是一个怎样静谧的夜晚啊!
万物静默,冷风凄凄。白天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已进入了梦乡,在沉沉中睡去,世界就此静止。不再跳跃,不再澎湃,不再激情;不再欢唱,不再叹息,不再绝望。
而此刻,仍在澎湃的却是我胸口的心跳,那是怎样的狂乱啊,无休止的,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袭来,泛滥了我的胸口,淹没了我的理智。
今夕何夕兮,得与书生相见。
记得吗?那是个阳春三月,杜鹃花开了,一簇簇淡紫和粉红,在漫山遍野里烂漫着。多么美好的一个春日下午,我禁不住那景致的诱惑,偷偷地溜出幽深的山谷,去采撷人间的美丽。忽然,一支利剑击中了我的胸膛,鲜红的血顿时满溢出来,失魂落魄的我匆匆逃脱,不知不觉地跌进了破庙,惊动了正捧着诗卷苦读的你。我蜷缩在你的门口,凄凉而无助地望着你。你放下了手中的诗卷,缓缓地向我走来,怜悯地注视着我,轻轻地抚摸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生灵,并悉心地为我包扎伤口。一颗感恩的泪倏地从我无助的眼里滑落下来,你随即卷起长长的衣袖替我拭擦,满怀爱怜地把我放生。从此,千年的相思千年的眼泪就锁定在你俊朗的面庞上, 锁定在那一刻充满怜爱的凝视中。而就在那一瞬间,你种下了爱的蛊,我喝下了爱的毒,爱得没有来由又肝肠寸断。
于是,我祈求佛祖,让我幻化为人形,只为了放生时那一次深情的回顾,只为那一份不解的情缘。我想,有了人形,你才会看清我的模样,我才会走进你的灵魂。
于是我钻进冰冷的山洞带着那些依稀的岁月进行了修行,一千年不食人间烟火忌色禁欲, 一千年忍着口干舌燥反复诵经,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过去了。炼狱般的酷刑,凤凰浴火的重生,终于让我蜕掉了雪白的狐皮穿上了人衣。那一刻,我是多么激动和欣喜,我终于可以做一个美丽的女人,去红尘里找你,报答你前生的悉心呵护;我终于可以让你读懂我千年的痴情和美丽,在你的面前衣袂飘飘尽情舞蹈;我终于可以和你牵手红尘,看山前花开花落,看天边云卷云舒,享尽这人间的缱绻缠绵。可当我越过千山万水风尘仆仆地赶到你的窗前时,却正是你的洞房花烛,是今夕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春光融融、笑语盈盈。
天崩地裂,天崩地裂!
一千年后,我仍只是你放生的一只白狐!你仍只是怜爱过我一回的书生!
伫立在你的窗前,我的心慢慢地蜷缩着、绞痛着,它在胸膛里向左翻卷,又向右辗转,向上腾跃,又向下跌落。花,残了;梦,断了;天空,下雨了;地球,静止了;世界,混沌了;人类,虚无了。五脏六腑是触电似的酸、痹、绞痛。
欲罢不能!欲罢不能!
今夕何夕兮,得与书生相见。
一千年,一千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它可以让黄沙炼成真金,让眼泪滴成湖泊,它可以让海枯,让石烂。书生啊,我深藏在积雪的山谷,修炼了一千个春秋,痴望了一千个寒暑,今夕怎么还是赶不上你的步伐。“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伫立在你的窗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们近在咫尺,却恍如隔世。佛祖啊,我跪在你面前祈祷了一千年,修行了一千年,怎么换来的还是今生与他的擦肩而过。我舍弃了无尽的生命,经历了九九八十一次的生死轮回,怎么还是错过了朝阳,错过了星星,错过了今夕的风和月。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佛祖,我不会再向你祈求六道轮回里能再次与他相遇、相知和相恋。假如时光能够倒流,重回一千年前那个春日的下午,我想,我会是一只乖顺的小狐,蹲在娘亲的旁边看窗外春意阑珊,绝不会踏入红尘、跌入破庙、喝下爱的蛊,也不会有今夕欲说还休欲哭无泪的煎熬。假如时光能够倒流,纵使被利剑击中,我也不再匆匆逃脱,情愿在奄奄一息中化为泥土,也不愿遭受今夕刻骨铭心的伤痛。
是你,让我魂牵梦萦;是你,让我愁肠百结;是你,让我肝肠寸断;是你,让我万劫不复。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在梦里,多少回,我为你歌过,舞过,泣过,书生,你知晓吗?今夕,前世末了的爱恋,仍在我血液里升腾。我又啜泣在你的窗下,悲悯着自己的请求。
凄凄凉凉的月光亲吻着我脸上的泪痕,微微的冷风吹拂着我的一袭紫裙。风急了,云散了,星睡了,月落了。我还伫立在你的窗口,只想看你最后一眼,看一眼千年轮回中那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想为你跳一支生命中最美的舞蹈。
为你再跳一支舞,然后是义无返顾不再停留。从此,衣袂飘飘 ,衣袂飘飘,天各一方,音信隔绝,永不相见。忘记你的微笑,忘记你的声音,忘记曾经的所有离合,忘记千年等一回的爱和恨。从此,不再回忆,不再思想,不再为你喜为你忧为你心痛……返璞归真,还原一只狐本真的性情和喜怒哀乐。
上天有路,人狐永无桥可渡。
红尘如海,风很急,浪很高,无渡!无渡!勿渡!勿渡!
相见争如不见,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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