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的眼睛是绿色的,瞳孔很大,死后可以制成宝石。
站在她的楼顶上扫视一周,映下的是全城的人生。几百万张嘴,活着和死了的,饿的和饱的,吐着脏字的和背着诗词的,咬紧的和大张着的,含着粥的和含着那话儿的。
太阳照在鹰喙上,微小的金光。你是看不见的,你太远了,在城墙脚下的破医院里,吸着奶水。第一口母乳触碰你的牙床的时候,你体验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丝幸福。
少见。
『睡了吗,小家伙』。你的二叔倚在门外透过窗户看着你,红红的鼻头上还透着昨天的酒气,向屋里努努嘴。
『倒是没声音了』。你爸爸斜靠着墙,用力一掌打在了你二叔的脊梁上,『你又去哪里喝酒了,半晌午都还没醒。』
你二叔挨了打,仿佛喝了一大口酒一样的舒服,哼着小曲似的唱到,『哥呀,兄弟的日子过得还好,还好。孤家寡人,整天地守着城墙,看山,不用看这城里的人们,舒坦。倒是哥你呀,有了这个小家伙,日子还怎么过?撑过这在医院的几天,回去你们三个人继续挤在那破楼里吗?小家伙以后上学还上我们那破学校吗?我们那学校怕是十年没有出过谁混到过中心了,孩子出来了什么都不会,半个班半个班地往前线扔。这孩子长大了还在城墙底下安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喽。到时候,哥』,你二叔压低嗓子,『劣人打进来,咱们第一个遭殃。』
你爸爸赶快嘘住你二叔,唾沫星子喷到你二叔的衣服上。你爸爸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着他,环视四周有没有别人听见。
你二叔也一下清醒多了,鼻子头变黄了一点,额头沁汗,开始害怕。
两个人在昏暗的走廊上对视良久,等待着旁边路过的人可能的反应。
一个护士走到旁边定住。
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门儿,紧咽唾沫,手开始发抖,护士旁边的空气像是判决书一样沉重。
护士在门上贴了病房护士的值班表,走了,丝袜很新,布鞋蹭在地面上,有微妙的响声。
两个人马上软了下来,像贴在墙上一样,心里满是后怕,同时长叹一口气,声带变得柔软,而后又严肃起来。
『你听谁说的?你在城墙上看见什么了?』你爸爸一把握住你二叔的胳膊,眼睛里满是无助和焦急。『没谁,没谁。我什么也没看见,糊涂了,我糊涂了。』你二叔挣开你爸爸的手,蹭着墙往后撤。
『你多久没打针了?』你爸贴着你二叔的耳朵问道,气息急促,吹得耳朵痒痒。
『没,什么呀,都没有,别人瞎传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得回去值班了,改天见吧哥。龙佑吧哥,龙佑我国,哥。』
『龙佑。』你爸爸小声应和着,看着你二叔小跑得走下楼梯,紧张的扫了一眼楼道里的人。清洁工在尽头拖着地,阳光从那扇窗户里照进来,映在湿透的地面上,照得人头晕。走廊那一头几个和你爸爸穿着差不多的人坐在一团,小声聊着天。
你爸爸叹了一声气,坐回到门口的椅子上,透过窗户看着你,盘算着你回到家之后睡到哪里,盘算着带在身上的盒饭在哪儿吃,偶尔想到一下你二叔说的话,又像看到苍蝇一样马上调转了思绪,嘴里默念着什么。
你动了一下。
窗外一只鹰略过,停在城墙上,脑子微斜地看着你。鹰的对面还是城墙上的火,底下的消防车还在喷着水,接触到火的时候生成一滩雾气,让人以为火在变小。云梯逐渐伸上去,人离火近了。
鹰喙上微小的金光映在你爸爸的眼睛里,只闪了一下,鹰又飞走了。飞出了城墙,贴着云下面往山里飞。
当蹭着鹰眼的空气开始变得潮湿的时候,山近了。
鹰停在一枝树枝上,审视着周围的猎物。
远处开始有人声。语言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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