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村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村子沿着采莲河两岸展开,一座座粉墙黛瓦的民房掩映在绿树丛中,远处农田成片生机盎然。凤英家在村子的最西头,采莲河在这里分了岔,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支流,原本这边没有人家的,凤英家搬来以后,又陆续有几户人家搬了过来,沉寂前年的小河边也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
德生家是第三户搬过来的。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德生都会从凤英家旁边经过。每当走到凤英家附近,德生总是大声喊一声:“凤英!”凤英脆脆地应一声,开了家里的后门,快步走到德生身边,两人一起去上学。德生母亲很喜欢凤英,几次对凤英的母亲说:“以后让凤英做我们家媳妇吧!你看她们两个多么要好!我们两家又近,凤英随时可以回娘家。”凤英的母亲总是笑笑不说话。不是凤英的母亲太古板,连开玩笑都开不起,实在是德生家孩子多,除了德生,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小妹妹;凤英家却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凤英,还有一个弟弟建国比凤英小3岁。凤英的母亲为女儿未来的生活考虑,不大愿意让凤英嫁去多子女的家庭,这样的家庭关系太复杂,娇生惯养的凤英怎么能受得了?所以凤英母亲总是不接话,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总之不给德生家机会。
孩子们总是长得飞快。不知不觉,凤英长成了大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笑就露出腮边的两个小酒窝,人人都说凤英长得美,是采莲村最美的一枝花。德生也不错,也是村里数得上的帅小伙子。两个人都初中毕业了,没有再上学。凤英考上了镇上新开的服装厂,跟着老师傅学了一手精湛的缝纫裁剪技术。德生家让德生跟着家里的舅舅学习木匠手艺,两年以后,德生出师,一手木工活做得比师父都更好了。
凤英家开始给凤英安排相亲。亲戚朋友都来帮忙,给凤英介绍了许多小伙子。凤英却一个都没有看上,每次相亲,对方小伙子总是对凤英非常满意,凤英却总是对他们不满意。凤英妈妈问凤英:“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凤英垂下美丽的头颅不说话,叫人又爱又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凤英妈妈有点知道,凤英大概是爱着德生呢!德生家现如今的情况怎么能让凤英嫁过去呢?德生的几个哥哥都已经娶了媳妇,姐姐也都出嫁了,为了办这几场喜事,德生家这几年可没有少在村里找人借钱,一笔一笔债务都扛在德生父母的肩上,如今老两口年纪已大,这身老骨头还能干几年活?还能挣几个钱?德生要结婚,还能拿出几个钱来?还有房子,德生的几个哥嫂已经占了家里的正房,德生和父母、妹妹如今挤在厨房边新盖的两间小屋子里,德生娶了媳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凤英妈妈只好暗暗地托人给凤英介绍条件更好的小伙子,一向柔顺的凤英却渐渐不听话起来,不肯去相亲了。德生每天都殷勤地上门来,叔叔婶婶叫个不停,各种活计主动上手,凤英妈妈叫苦不迭,乡里乡亲,又不能赶他,又不能骂他。抛开其他不说,德生确实是个棒小伙。德生长得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待人接物总是未语先笑,脑子也聪明,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的。要不是他的家庭条件实在不行,村里多少人家都愿意把自己家的姑娘嫁给他的。凤英妈妈只好盯紧了凤英,不让凤英和他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但是有些事情是防不住的。当凤英告诉妈妈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凤英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德生在门口地上跪着,口口声声请求凤英妈妈让凤英嫁给自己,赌咒发誓,一定会对凤英好!能怎么办?德生家的厨房边上又盖起来一间小屋,敲锣打鼓,凤英嫁了过去。
婚后,凤英生了个儿子,合家欢乐之余,凤英辞掉了厂里的工作——公公婆婆年事已高,无法帮忙带孩子,凤英只好自己带孩子。好在德生的手艺好,慢慢在十里八乡出了名,请德生去打家具的人家越来越多,家里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等孩子大一点,凤英在镇上租了一个店面,开了一家裁缝铺,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做生意。两口子都是能干人,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了。凤英妈妈终于放下了心。
不知从何时起,凤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每次见面,凤英妈妈总是觉得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问她,她又总是说没事。流言就像采莲河的水一样蔓延开来,凤英妈妈也听说了,女婿在外面不干净。女儿如此要强,有苦难言,凤英妈妈心疼女儿却束手无策。
凤英家盖新房子了。新房子位于采莲河尽头,两层小楼,地上铺瓷砖,墙上刷彩漆,所有家具都是德生自己做的最时新的样式。人们都说,德生真是个能干人 啊!村里谁家的房子都没有这样气派的!过年的时候,凤英和德生请了两家亲戚一起吃饭,德生下厨,满桌子大鱼大肉、冷盘热炒,色香味俱全,觥筹交错间,凤英妈妈望着女儿脸上的小酒窝,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酒,被德生搀扶着回了家。
凤英在房前屋后种了各色鲜花绿植,玫瑰花、凤仙花、栀子花、白兰花,一年四季,屋子周围总是有鲜花开放。孩子上了学,乖巧懂事,成绩优秀。凤英在镇上的裁缝铺子也生意兴隆,岁月流逝,凤英的美貌并没有消逝,她高挑的身材像是天然的衣服架子,什么衣服往自己身上一穿都显得那么好看,惹得爱美的女人们纷纷效仿。德生不满足于做木匠单打独斗,收了几个徒弟,开始承接各种建筑工程,每天西装革履地进进出出,腋下还夹着一个时髦的公文包。人们都说,德生是个大老板啦!
这年过年的时候,德生和凤英又请了双方父母亲戚来家里吃饭,还是德生掌勺,菜肴还是一样美味可口。德生烧完菜,匆匆忙忙给大家敬了一杯酒,呼噜呼噜地吃了一碗饭就走了。凤英妈妈不解地看向凤英,凤英撇了撇嘴,说:“他去打麻将。早就跟人约好的。”凤英热情地招呼大家,德生爸妈都赞凤英真是个好媳妇,“又能干、又孝顺。”
中秋节的时候,凤英买了一点月饼和老酒来家里,放下东西,说了两句话就低下头向妈妈借钱。凤英妈妈吓了一跳:“你们两个都这么能挣钱,怎么倒要向我来借钱了?”“他打麻将输了。”凤英低低地说。凤英妈妈问要多少钱,凤英说:“有多少借多少。”凤英妈妈翻箱倒柜,一共有5千元钱。凤英红了眼眶,拿了1000元钱,说剩下的再去找别人借。流言越来越多,有说德生欠了5万元的,又说他欠了10万元的;还有说不是赌钱,是找小三让人家老公抓住了叫赔钱的。
凤英关了裁缝铺,进了一家服装工厂去打工。虽然她有裁剪技术,做了一名打板师傅,工资还是比较高的,却忙得很,经常要加班到8、9点钟才能回家,回到家里,冷锅冷灶,还要自己烧饭吃。凤英妈妈心疼女儿,让她到自己家里来吃饭,这样,等到凤英回到家里,总是要10点钟以后了。一天,凤英在娘家吃过饭回家不久后又哭着回到了娘家。凤英妈妈一看,凤英头发乱糟糟地,身上的衣服也变得乱七八糟的。凤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好问,只好耐心地等她自己止住了哭声自己说:“他把女人弄到家里来了。小健被打发到爷爷奶奶那里睡觉,他带着野女人回家了。我去拉那个女人,他反而打我。”凤英妈妈点了点头:“这两年,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只是你不说,我也不好问你。你准备怎么样呢?”凤英红红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妈,妈!我该怎么办?我不相信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哭一阵说一阵,凤英爸爸的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满屋子烟雾缭绕。
凤英在娘家住下了。小健放了学,也自觉地来到外婆家。这样过了两天,德生来了。德生还是那么西装革履,头发打了蜡全部往后面梳,像个大干部一样,他手里提了一瓶酒一块肉,陪着笑脸,进门就叫“爸爸妈妈!”,没有人睬他。德生笑得越发诚恳:“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爸妈也骂了我。”说着说着哭了:“凤英回家吧!小健也回家吧!我以后再也不......我要是再让你难过,让我天打雷劈!”小健眼巴巴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孩子的心,总是希望自己的父母亲和睦亲热的。凤英跟着德生回了家。
日子,如采莲河的水一样流淌。流水总是从东流到西,你能让它改变方向吗?德生的恶习能改掉吗?不能啊!吵一阵、闹一阵,凤英的泪水如门前的采莲河水一样没有断过。小健上了高中,凤英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一道又一道,似乎在诉说着这些年的不平和委屈。
德生又输钱了,天天有一帮人堵在门口要钱,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德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凤英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了,小健说:“妈,早该离了!”离婚并不容易,但是有了决心,终究还是离掉了。空荡荡的房子归了儿子,凤英净身出户,好歹不用帮德生还赌债了,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被逼债了。凤英每天上班下班,心无旁骛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能考上大学,将来正正当当地找个工作,堂堂正正地做人。第二年,小健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候,凤英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整个人好像重生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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