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完元宵节之后的第二天,爸爸念叨着要去镇上买几棵果树回来种上。
妈妈听闻就开始喋喋不休:“买什么买,过几天就要出门了,折腾这些干什么!”
“我觉得挺好的啊,过几年就能吃上自家树上产的水果了。爸,你骑摩托车载我,我陪你去买。”
我妈看了我们父女俩一眼,没再说什么。
2.
老家屋后有块空地,这些年因为父母一直南下工作,他们和土地的关系变得疏离。曾经孕育各色农作物的田地慢慢变得贫瘠,几乎成了蛮荒之地。
但是三年前的初春,爸爸突然买回一捆小树苗,将它们一棵棵种到那块荒地上。接着爸爸又花了几天时间给小苗们除草、松土,然后又施上一层农家肥。等所有的这些做完,才跟妈妈踏上了南下的返程列车。
我们都以为小苗无法成活,毕竟一家人只有在春节前夕才会回到故乡,平常都是无人打理。意想不到的是,年底回家过年的时候,那些小苗居然长到了一人多高。在深冬凛冽的寒风里,它们迎风起舞,树姿飘逸,碧枝绿叶煞是惹人喜爱。
爸爸非常开心地站在屋后的台阶上,大手一挥十足兴奋地告诉我们:“前面那一大片是桂花树,靠近院子的两棵是黄桃树”,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话语里满是骄傲。
而今三年过去,桂花树已经郁郁葱葱,连那两颗黄桃树在每年的夏天也会结出几颗硕大的果实。
说来还得感谢爸爸的“垦荒”,我一下子觉得对老家有了更深的企盼,每年八九月份的时候,会想着家里的黄桃此时应该已经熟透黄澄澄的垂在枝头,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邻居家的老太太摘下给自己的小孙子吃,还有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桂花树是不是已经如期开了花,香味有没有伴随着山边刮过来的清风绵延不散。
3.
吃完早饭,老爸推出他那辆骑了多年的摩托车。
这辆车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八九年前我念高一那年夏天买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就打电话告诉我,第二天中午要到学校给我送饭。那天正好是高中午餐时间,教学楼前面的广场上人来人往。爸爸就把他那辆崭新的三铃弯梁摩托车停在广场空旷处,他戴着厚厚的头盔朝我招手。那一刻,不知怎的我鼻子泛酸,觉得他像个英雄。
爸爸在我眼里是个低调寡言的人,除了埋头做事跟安静地看看电视,别无其他。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孤独。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情绪高昂的时候,那辆在当时还算高消费的摩托车仿佛就是他的战利品。他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
我们沿着镇上的公路疾驶,两边的一片片油菜花田及一排排农舍迅速往后退。我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静静感受着我跟他平常少有的亲密瞬间。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们开始说话。
“爸,坐了这么多年你的摩托车,我想把车技练好,明年开小车载你。”像爸爸这个年代的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对小轿车有一种异于城市人的认知,他们觉得轿车远远不止是代步工具那么简单,还代表一个家庭的财力状况及车主的潜藏能力。
“嗯”。爸爸依旧遵循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但是我知道在这不动声色的应答里,掩藏着他的期待和一丝丝的满足。
“买树就买树呗,干嘛还得跟妈妈打招呼啊?我是你我就自个儿去了”,我明知故问。
“因为我没钱啊!”
说完我俩开始哈哈大笑。
爸爸这大半辈子,赚来的钱从来不经过他手,悉数交给我妈保管。这世上总有像我爸爸一类的人,他们对金钱有极强的渴望,但从不以占有金钱为最终目的,赚钱或许只是他们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以及让家人过上更好生活的渠道。
到了桥头,爸爸停下了车。精心挑选了两棵李子树,一棵石榴树以及一棵核桃树。跟摊主谈好价钱之后,我帮爸爸付了钱。我们商量好回去就把树种了,赶在我去外地之前。
4.
当初春正午的暖阳射得人睁不开眼睛时,我跟着爸爸拿着铁锹和水桶来到屋后的桂花林。空地上有遗留的鸟雀粪便,点点灰白。大概是这片初具规模的园林吸引了很多鸟儿们来此逗留。
爸爸娴熟地挖好坑,在底部撒上一层薄薄的草灰,示意我在旁边将树苗根部扶正,然后他开始填土。很快,四棵树被我们栽种好了,洗完手我陪爸爸站在露台上,看着那一片他亲手栽种的果园。
庆山说过,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使他与世间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并因此与别人不同。我想爸爸该是这一类人。这么些年,他一直不动声色地做着手边的事情,沉默得有时候我会忽略掉他在生活中给我留下的痕迹,甚至忘掉他在做着什么。
但是就在这样无声无息的岁月里,他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编织起一张巨大而温暖的网。
就如同这片被开垦的蛮荒之地,你的时间花在哪里,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但是时间不会逗弄你,花过的心思不会白费。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繁衍生长。当你虔心种下一棵苗,时间一定会报之以果。
5.
房子会旧,容颜会老,但这一颗颗亲手摘下的树苗,会一年一年长大直至繁盛。当它们蔚然成林的时候,那一定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里最不可忘怀的一部分。而爸爸就是那个最忠诚的守护者。
怀的一部分。而爸爸就是那个最忠诚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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