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9年1月8日。
历史上的今天: 汉武帝刘彻即位,
司马炎登基, 西晋建立,
慈禧和光绪庚子之变逃亡后回到北京,
朝鲜人民军攻占仁川港……
苏轼降生 霍金降生,
释迦摩尼圆寂,
伽利略逝世 周恩来逝世……
一月八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但在这个不平凡的一天却出生了平凡的我。
1971年一月八日清晨,天还漆黑一片。母亲
头一天被工友和伯父送进医院,到现在已十
几个小时,工友和伯父因上班早已离去,母
亲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产床上,思念着远方的
爱人我的父亲,又伴随阵阵疼痛,忐忑不安
地迎接着迟迟不愿降生的我,不知是五点还
是六点,我终于出生了。知道孩子健康,母
亲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但随之而来的
是极度的饥饿与劳累。“天麻麻亮了,医院开
早饭了,才有人给我端来一碗稀饭”,母亲后
来说。那个年代,物质既不丰富,也无市场
经济,如不提前准备,过了饭点连饭都吃不
上,更何况身边无人照顾。母亲后来曾多次
提起生我时的情景,我当然不会有印象,但
咸阳市二院住院部青砖的大房子有可能是我
还能记起的最早记忆。后来三岁多的一天,
我跟父亲去火车站接到了慈祥的外婆,父亲
还给我买了把长枪,我扛着枪跟父亲、外婆
去二院,就在那青砖的大房子里去看住院的
母亲。母亲拉起被子的一角,高兴的跟我
说,“看!妈给你在渭河里捞了个妹妹”,我
趴在床边垫着脚尖好奇的张望,于是我人生
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妹妹,她胖乎乎的,头上
长着稀疏的黄毛,紧闭着眼睛,噙着母亲的
乳头呼呼的睡着,尽管年代久远画面已经模
糊,但对“突然”出现的妹妹,那种新奇、陌
生、欣喜而又妒忌的感觉现在还依稀记得。
后来成人,我自己结婚,孩子也出生在二
院,二院的青砖大房子也早已经拆了,但爱
屋及乌,对那模糊的青砖大房子的记忆却有
着淡淡的忧伤与亲切。
我的父母两地分居,母亲在咸阳城里纺织厂
上班,父亲则在三原县当乡村教师,我的学
龄前时光大部分则在我的外婆家度过。因此
小时对家的感觉是支离破碎的。在三原乡
下,随父亲生活、上学,后又长期吃住在
校,但身边没有母亲,后回城上学,父亲和
妹妹又在乡下。在外婆家是幸福的,有深爱
着我的外公外婆、小姨及舅父舅妈一大家
子,但他们都代替不了父母之爱。后来好不
容易全家短暂团聚在一起了,却是父亲身患
癌症需要治疗。因此过生日?小时候确实没
多少记忆,只记得有一回在乡下,父亲有了
兴致,羊奶打鸡蛋,还加了很多的糖,那种
香甜的滋味至今难忘。
人到中年,才切实感受到什么叫人生如白驹
过隙。太快了,一年一年,时光在加速奔
跑。小时候的生活与现在截然两样,时间是
那样的缓慢。一个暑假感觉能抵现在半年,
知了的叫声永久不息,阳光永远是那样热烈
而充满激情,繁星永远是那么明亮而充满诱
惑。小河抓鱼,地里放羊,与三五伙伴漫无
目的的在原野闲逛,在街边槐树的浓荫下花
几分钱看一下午小人书。一部评书,一把蒲
扇,听着大人们的闲聊,感受着他们的成熟
与睿智。而那时,自己的父辈不过三十多
岁,48岁?那得有多老?
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生日从不在意,也从来不
过。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自己生日只当寻
常。但今天,突有种莫名的感伤。我的父亲
就是在48岁这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永远
记得当时的情景。父亲身患食道癌,经过几
年的误诊、治疗,已经走到人生的终点。那
天,我与母亲走进病房,临床的病友大叔带
着惊恐的神色,告诉我们,他昨晚看到,我
父亲的头部升起了两道白雾,母亲连忙摆手
阻止了他。而父亲靠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声
未吭,虽已病入膏肓,仍是满头黑发,茂密
乌亮。我不确定,此时的父亲是处于昏迷糊
涂之中,还是清醒但不愿言语。忽然,在病
床前只有我一人时,他睁开眼睛,对我说,
某某还欠咱家多少钱。我答应说知道了,其
实那是何人我一无所知。我忽然觉得父亲一
直是清醒的,因为他知道,这些年为他看
病,家里所背负的巨额债务,他那看似大不
咧咧嘻嘻哈哈、但仅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工人
的妻子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既要上班养活一
大家子,又是怎样的费尽心思,求爷爷告奶
奶为他到处去筹钱筹药找专家。“学义,还有
什么话想要说吗?”母亲轻声地问父亲,我拿
着微型录音机,想要录下父亲最后的遗言。
但父亲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显现出倔强的神
色,一如他倔强的一生。
父亲自幼丧父,是祖母以一身之力,将他与
姑妈、大伯拉扯长大。依照大伯的回忆,
父亲打小顽劣,调皮捣蛋。不刻苦学习,整
日介不是光着脚丫打篮球,就是舞枪弄棒,
缠着人家老头玩人家乐器。但学习成绩却始
终优异,最终考上西安石油学院,成为当时
少有的大学生。大庆实习,因病回家修养,
但文革即起,竟成弄潮之儿。曾立潮头,但
亦落谷底,最终落魄,以致欲求一民办教师
之职而不能,当了民办教师多年,却又难以
转正。
年轻时的父亲,身高一米七八,相貌俊朗,
大学的文化底蕴与长年的练武、琴棋书画无
所不能的多才多艺,使其在当时乡间显得卓
尔不群。“犁牛之子骍且角”,这样的人才文
革的所谓革命运动怎能放过他?而在历史的
大潮之下,在“革命”的滚滚洪流之中,个人
又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对与错,荣与辱,
真与伪,摆脱具体的历史背景,都不可能有
客观的答案。我常在想,父亲如没那么多的
才华,没那么多的想法,如寻常百姓一样的
温顺、胆怯,不越雷池一步普普通通过着生
活,是否,一定会有幸福的生活?
四十八岁,人生过半,有些朋友、同学却早
已离世,何其匆匆!生命会怎样终结?究竟
有没有灵魂?唯物主义认为是迷信,人死如
灯灭,灵魂乃是虚无。但面对那么多的灵魂
转世现象,西方科学界开始进行研究,据说
有科学家竟然通过实验,发现灵魂是有质量
的,因人死后体重会有所减轻。南怀瑾曾
说,生命之学,中国人研究了几千年,但至
今被称之为迷信,而西方一研究,就被称为
科学,实在是值得深思的问题。确实如此,
亲身经历亲人死亡的过程,使我对生命充满
了敬畏。父亲最终咽气时,脸上突然出现淡
淡的微笑,直直坐在床上的身躯突然向后倒
下,而坐在他身后的我本能的用双手推住了
父亲倾倒的身躯,但是,使我至今难以理解
的是,父亲的身躯突然重如泰山,我根本难
以撑住。要知道,长期受病重折磨的父亲早
已骨瘦如柴,17岁的我背着他楼上楼下的检
查毫不费力。不是说灵魂离体,体重会减轻
么?
佛教讲六道轮回,之所以被认为迷信,是因
为没法验证。但我突然觉得,人生体验,恰
似轮回。试想下,你经过一陌生小镇,晕黄
的路灯,模糊的身影,某年某月某日,你曾
在此,短暂停留,与新识的朋友欢快的聚
会。尽管想使劲抓住这一刻的感觉,但知会
永远的别离。人的一生,这样的小站太多
了。就像曾经的你,为某人而伤心哭泣难以
自拔,为某事而忧愁苦闷无法排遣,如今都
成过往仅留很小的模糊。那些过世的亲人你
也曾与他们欢声笑语,一片片,一帧帧仿佛
就在眼前。只是你永远不会回到过去了就如
你的前生,但你,仍将继续前行,奔向崭新
的生活,如同你的来世。
四十八岁,在古代已自称老夫,多少英雄才
俊已创下赫赫功勋,人生已完美谢场。但
是,姜尚生活窘迫,仍为吃饭而奔波,刘邦
斩白蛇,把脑袋拴在裤带上刚开始干革命。
四十六岁的刘备,屡遭失败正寄人篱下,因
自己大腿生肉而哭泣。五十岁的左宗棠已自
称老朽,但官场生涯才刚刚起步。更不提当
代的任正非,46岁才开始创业,今日千亿的
工商帝国才从婴儿开始。
枫叶经霜,春秋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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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段影像: 乡
间的夜里,没一丝灯光,寂寥无人,寒冷而
阒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围裹着一对骑着
自行车的父子。父亲在前骑着单车,他的七
八岁的儿子坐在后座,双手紧紧的抓着父亲
的外衣,感受着父亲身体的温暖。父亲大声
地咳嗽着,给儿子壮着胆。
“爸,关公和秦琼谁歪(陕西话,厉害)” ?
儿子问,
“秦琼歪”,父亲说,
“为啥”?儿子好奇地问,
“因为你喜欢秦琼呀”!
父亲哈哈地笑起来,儿子也嘿嘿地笑了起
来。
我希望人生有来世,因为我希望自己的父亲
在他的来世能获得幸福。
我也希望我的母亲,所有我爱的人,爱我的
人,所有善良的人,能家人团聚,世世代代
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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