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苏醒时,头顶有一盏摇摇晃晃的微弱光亮,是它让我看清了目前所在的地方,这应该是一间卧室,四周的墙壁都是红色的。
我忍着剧烈的头痛,从一张地炕上迷迷糊糊跌跌撞撞的摸索着站了起来,还好,我的身体并没有被束缚着。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浑身疼痛难忍,关节和肌肉像是分离开来。不知是被殴打照成的,还是因为高原反应。这里没有镜子或反光的物件,这样更好,虽然可以通过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略知这张脸都遭受了什么,但没有亲眼瞧见,也不用自怜自哀。
我四下环视,棚顶和墙面的衔接处画着有规律的几何图形,墙面上挂着几幅黑白照片,和少数彩色照片。照片上方一条红色的绳子上拴着一只看不出什么动物的头骨碎片,还有一张动物皮制作的唐卡,上面的神像面目狰狞,獠牙出口,怒目圆睁,左手拿剑,右手提着一个人头,脚下踩着骷髅头。
这里狭小的空间和装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我得逃跑,我得离开这里,此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人对我的性命根本没放在眼里,像打一只狗一样随意的泄愤,看来他是不被法律约束的那种人,我的命,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动作,一句话或者他的一秒钟情绪而化为乌有。
我开始给自己勇气,不断的给自己加油,我能行,我一定能逃出去,我坚定着信念,虽然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我幻想过那么多事,美好的,虐心的戏码也常常会有,好多次都能把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而唯独这种被绑架的可能性基本是零,我既没有钱,也不是多么美若天仙,根本没理由会遭受绑架的命运。我不能在默默等待,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死。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房间的门并没有上锁,很容易便被推开,我谨慎的探出头去,寻觅那个叫巴桑的男人,以防再次落到他手里。外屋中传来刷东西的声音,只有一个胖女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用刷子刷着一条棕黄色的地毯。女人手上的动作很是麻利。嘴上也是麻利的很,嘀嘀咕咕的说着藏语,在语速上可以分辨对方可能是在发牢骚。在她斜后方三米远的位置就是这间房子的大门,我踮起脚尖屏住呼吸,仿佛这样我就能变成一只羽毛,随空气飘出门外,这当然只是我幼稚的想法。
这三米左右的距离像是走了半个世纪,可我还是顺利来到门口,明亮的黄铜把手反射出无情的寒气。算是我运气好吗?这道门依然没有上锁,而且那个女人只顾自哀自怜,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所有行动。
只需要拉开这扇门,就会有大把的机会从这里逃走,我屏住呼吸,手上的动作谨慎又平稳。当大门拉开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身上的外套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件灰色暗花的宽大毛衣还在身上,它根本无法抵挡寒风对我身体的任意妄为。
此刻我意识到,我应该还在藏区,就因为这种刺骨的天气。11月的西藏,如刀般的夜风从毛衣宽敞的下摆抚摸着我的肚子,蜂拥般一直上到毛衣的领口部分。我裹紧宽松的下摆,打了个寒战,稀薄的空气只够循环到胸口,根本不够上升至大脑,眼前的影像快速的重叠着,跳动着,我双脚一软险些摔倒,双手下意思的在四处寻找能够支撑身体的物件,门边一把长柄斧子被我推到地上发出铁器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这声音已然引起了那个女人的警觉,她的猎物正要逃跑,她晃动着笨重的身体,向我走过来,嘴里还在不停的用藏语说着什么,我努力把眼前的重叠归位到正确的线条上,双腿有如千金之重,怎么抬,怎么迈也只是走了小小的一步。
女人在她身上那条无法分辨黑白的围裙里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了一个柜子,从中取出一个绿色的药片。她把药片硬往我的嘴里塞,我使劲的晃动,躲闪,可我此时以无法反抗,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要我命的,我不能吃,不能放弃我的生命,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意识虽然清晰,但嘴却已经被掰开,我被强行喂下了那个东西后,女人又把我送回了那个卧室,关上门,上了锁。
因为这间房里根本没有时钟,我的手表跟外套和行李一样都已不在,我只能凭借生物钟,估计过了半个小时,我的高原反应彻底消失了,那绿色药片应该是抵制高原反应的急救药。房间里暖意袭袭,污浊的窗帘挡住了夜色,浓香的烤肉味从门外飘散而进。
突然外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是巴桑用力推开了门。“出来。”说完便转身离开,我不想在惹怒这个畜生,以免他在拿我来出气。我紧跟其后,来到餐厅,正中间放着一张两米长的原色的实木餐桌,四周没有规律的散放着木凳。
巴桑走到餐桌旁坐下,翻开一叠报纸,认真的看着。在离他最远的位子,我也轻轻坐下,等待属于我的时机,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汽车越来越近的发动机声,他异常的兴奋,起身走向大门。
"阿古啦”巴桑兴奋的喊着,扑向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两个人满面笑容互相拥抱。老男人嘴角和眼角都堆满了深深的皱纹,但他看起来是那种脾气很好,很慈祥,对孩子有耐心的爸爸样子,一时间我会感觉我只是走进了一个幸福而快乐,好客善良的普通藏民家庭。
老男人身材高大,典型的藏民骨骼,鼻子以下是浓密的大胡子,头戴一顶跟普布一样的牛仔帽,他跟巴桑表示完友好后,三个人向那张大餐桌走去。
“是她吗?”阿古啦双目犀利的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就是她”巴桑的情绪愉快。
"好!我太饿了,羊腿烤好了吗?我已经闻到香味了。”阿古啦脱掉厚重的皮外套,递给跟在身后的普布。
巴桑把我拉到餐桌前,又命令着我坐下,等待开饭,我看着这三个人,有些胆怯的低着头,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女人陆续从厨房端出切好的烤羊腿、马奶酒,另外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当地菜。
他们给我也发了木盘子,在开饭前,阿古啦正式向我介绍了他们。他自己叫达瓦,女人叫仓决,满面疤痕的男人叫普布,那个愚蠢肥腻的矮子叫巴桑。
巴桑和普布都叫达瓦为阿古啦,阿古啦就是汉语叔叔的意思。仓决是达瓦的妹妹,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用餐前达瓦一直在用藏语和他们聊天,我也真是饿坏了,无论怎样死也要作个饱鬼,我鼓起勇气,抓起盘子里的烤肉送到嘴边,当我的嘴迎上去的时候,我才发觉嘴角破裂的疼痛,我用手轻轻抚摸脸上的皮肤,明显能感觉到肿胀和破裂,我忍了忍愤恨,咬下一块羊腿肉。吃饭时我也在偷瞄这几个人,努力记住他们的面孔,如果我没死我会把他们一一指认出来。你们这些可恶的绑匪,罪犯,没一个好东西。我在心里咒骂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达瓦时不时的会看我一眼有时我们的目光会对碰撞到一起,他虽然面容可掬可眼神中却带着冷酷,神情坚定而精明,我会快速躲开这目光,回到我的烤肉上。
“杨依小姐,您是从哪里来的呢?"达瓦的汉语比起巴桑好很多,语气平和的突然问了一句。
"我我……是从东北来的,我只是来旅游的,你们 ,你们可能是认错人了。"我趁机想表明我的立场。"你们放了我吧,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放了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当做了一个梦,好吗?"我急切的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寻找着赞同的表情。巴桑在认真的撕咬一块不太嫩的羊肉,普布喝着酒,我想那个仓决压根就不懂汉语没听懂我说的话。
"杨依小姐,你是一个人来这里旅行的?”达瓦继续盘问我,手中的藏刀把盘子里的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慢慢送进嘴里。
“达瓦大叔,无论如何我一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跟你们无冤又无仇,何况我从没来过拉萨,我只是一个安份的上班族,我怎么会惹到你们呢?”我委屈的要死,嘴里的烤肉不知是咽下还是吐出来,哽咽的语调一定很滑稽。
普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显然他对我说的话有所怀疑。“阿古啦,看来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她满嘴的谎言,这更能看出我的判断是没错的。”
“普布,别打断我们的谈话好吗?”达瓦收回憨态的笑容,厌恶的看了看普布。普布继续吃他盘子里的羊肉,在他满面的疤痕下可以看到不满和忍耐。
"杨依小姐,您来拉萨只是为了旅行吗?还是有别的事情呢?"达瓦眼角的皱纹从新爬了回来。“只要您对我们说出实话,我们没必要为难你,而且还会让你平安的离开这里”
"我当然只是来旅行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游客了,你们,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没必要对你们说谎,我…我可以发誓,对什么发誓都可以。”我坚定的说。
“哦!是这样,那么您又为何在成都留了一晚呢?"达瓦的面容在晃动的灯光下变着颜色。
看来他们不是认错了人,他们不是从机场随便抓的我,听达瓦的问话,这分明早就盯上我了,一霎那我冒了一身的冷汗,我低下头,眼泪滴在烤肉上。
“我们遇到了暴雨,飞机差一点穿不出雷电区,所以飞机必须第二天才能飞。”我的话软弱无力,回想那一刻真像是在做梦,恐惧在恍惚中语无伦次。
达瓦听我说完,把目光移到了普布满是疤痕的脸上,好像在说,你的消息都不准确。
"你认识米玛吗?"达瓦喝了一口酒看着我。
"米玛?当然不认识,我这是第一天来拉萨,我怎么会认识藏族人呢?"
"杨依小姐,你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个藏族人呢?”达瓦把一块有些油腻的羊肉塞进嘴里,神情平淡的指出漏洞。
壁炉中燃烧的木炭啪啪作响和巴桑吃肉的吧唧声结合的恰到好处,使得暴雨前夕的气氛越发的浓重。
“我……,那是我无意听到他们的谈话和汽车里的那个,那个尸体,你们说的一定是他,难道还有别人吗?我真的不认识他,无论是那尸体,还是你们说的另有其人,我都不认识,真的,真的大叔,请您相信我。”我使出所有的力气来解释这事,一时激动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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