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楼道虚空,阳光的暖意斜斜地从窗柩中缓缓升腾,羽桐拿着拖把的手蓦然静肃,看着母亲把几件换洗的春衣匆匆忙忙打扫停当。
已经是春天的尾声了,枝繁叶茂的杏花已经来过了,可是姐姐没有回来,母亲是不是要走呢?父亲相信王半仙的算命理论,姐姐是和双亲缘薄的人,没想到,她果然还是远嫁到了北方。
羽桐粘在母亲的后面时刻准备着同进退,她没有说话,那伶俐的眼神质问母亲,仿佛在说“你要干嘛去?”
父亲在前台算账,忽然拿起茶杯怒起攻之,为的是母亲今天算错了数目,羽桐看着母亲低沉的眼皮,无力羸弱的模样,知道她昨晚收拾东西太久了。今天就没有了精神。父亲脸上依然沉着,口里问的是和羽桐一样的问题。
羽桐知道,母亲这样直肠捅到底的性格,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她唯一的知己,便是懂事憨厚的姐姐。每次父亲对母亲不好,母亲时常和姐姐落泪倾诉,“他干了什么活,家里油瓶倒了也不扶!我一下没替他收衣服就要揍死我!”姐姐同情母亲,也和母亲分忧排解,姐姐一走,母亲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母亲总说,姐姐和她一样,都是老实忠厚人,嫁男人要嫁个好人,否则不但被那男人欺负,更要被她婆家的人挑剔了。
姐姐在父亲面前,好像一只没有尊严的王八。父亲对姐姐,却比母亲要严厉多了。姐姐虽然是本科,毕业的时候,母亲托姨妈的关系,替姐姐找到了一个银行大厅的工作,待遇看提成,一个月礼物奖金更是不必说。
本来,姐姐是可以乐享成果浮生快意了。她却不接受这样的安排,过了几个月,自己另起炉灶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企业,从底层开始。她找一个月只拿工资两三千,还需要自己的生活费,这样韬光养晦,一层层淘沙滤金下来,姐姐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
吃饭的时候,父亲盯着姐姐吃饭的动作,觉得她动作温吞吞地好像一只龟,不阴不阳地说:
“ 吃个饭得个把钟,看你这样子就是个脑子已经萎缩的人,差不多越来越傻了,整天脑子里有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幻想美梦,真是白日做梦,以后不过是个叫化子,废物一样的东西。”
姐姐面无表情地吃着,也不管父亲说些什么。
父亲和别人谈话,或者讨论什么话题,也惯于拿姐姐做反面教材。看到一个乞丐,父亲有意无意地显露一句“这说得,不就是深桐嘛,她就是这样子的,最傻的就是这种人,一个呆子。”
他似乎对这些话惯了,上了瘾,母亲有时骂一句“吃饭就不能让人好好吃,吃完再说?”
父亲把筷子利落地摔在桌上,声音正是苍劲入耳:
“老子这是饭桌教子!”
羽桐记得,有一回吃饭时,姐姐和父亲抗议了一句“你看不惯我,没求你看,没求你瞧得起,你骂个屁。”
父亲和姐姐却一发不可收拾,远远地,他脱下把鞋底子伺候到姐姐的脸颊上,姐姐一言不发离开了家。此后,也不管父亲说得如何不堪,姐姐始终如一地沉默。
只是,姐姐暑假,再也没有回来过,寒假的时候,母亲和她总有几句闺阁话交代交代,姐姐木然地听了两天,也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深桐的身上有腾飞的血痕,血痕是撒旦跳动的音符,深桐一时没叠好客房的被子,她父亲看到脏乱的客房,离开旅馆那天晚上,她坐上了另一个人的车。
“媳妇,你要是觉得武汉太远,我们一起去上海工作吧,到时我们在上海租个房子。”易航把深桐拉进怀里,温润地说。
深桐的肩膀本来有伤,她咬着牙呻吟了一下,心里想:“你去哪里,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同去。”嘴里却说:“我去哪里都可以。”
“爸爸又打你了?”
“我爸说广州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要找个外地的?还是个农村的。他说我发神经,心理不正常,才和你在一起的。”
“母亲说我可想好了,嫁到外地,被打了,当成奴隶使唤,就逃不出来了,卖了煮了,也别回来怨父母。”
深桐却坚定不移地想,“就算被打死,我也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待着,在你们身边有什么好?爸打我的时候,中伤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宁可去死,也不想再在那里忍受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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