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赵波的文字,果然是片断的,零散的,感性的,充满随手拈来的感触和感悟。初时讲上海,讲电车叮铃铃地驶过,那文字竟真的象张爱玲,有几段竟似她的对照记,讲男人和女人,多了好些理性的对照,只不过不是那种世事通明、观若洞火的冷静。赵波从来不冷静和深刻,她甘愿自己糊涂,不过是遇到什么就是什么。
赵波是没有体系的。
这本书的风格如此不统一,篇名都是琐碎的,没有章法的。有的奇长,有的奇短;有的好象空灵,有的又异常具象;也没什么连续性,像思维跳跃的人不断地在跳着格子。如果人生是一条河流(恶俗的比喻),从她婴儿时坐在一个澡盆里漂流开始,这些碎片化的存在就是河流里漂来漂去的落叶、枯树枝、打的水漂。我觉得女作家都有一个关于漂流的“意象”,记不太清了(不看现代文学多少年),好象是林白当年写到她来自北流,这名字都这么隐喻,有一年去广西看到到这个地名心里会哦一下,原来在这里。
人称一变再变。一直认为这种“私语化”的写作,多半是第一人称,但开始几篇都是“她”,后来都变为“我”,中间还有一篇是“王二毛”,这种角度估计也是万能的。“她”时的她应该是对回忆的人和事都带着距离,或者故意拉开距离,越是伤筋动骨的人、物和事反而越用到距离越惊心动魄的地方反而越简略,用无数虚笔甚至省略号一笔带过;“王二毛”是个奇怪的存在,其实也是第三视角;到了“我”,就是亲拈慢挑,娴熟得拿身边的一切小物件来说事,这时的她是放松的,可以展现给任何人的;包括书里若隐若现的“他”,只剩了一个称呼“他”。甚至有趣味的是,她的前夫在书里就只是他的名字,就只是朋友,没有任何瓜葛(原谅我的八卦心吧)。
书的章节(如果算章节的话)用一个个地名作了分割。书里讲常州、南京和北京、厦门、成都,文风又是一变又一变。里面讲到好些熟悉的街景。很凑巧,厦门去观光过几次,差点毕业去了那里;成都培训过半年,实在是个慵懒的城市,后来也经过几次;上海是我祖上的城市,每次去上海,都有一种飘零感;北京是我待了几次的城市,也是我年轻时向往的城市,不过浮光掠影地住过去过,后来又不是那么地喜欢,她笔下的三里屯是那么光怪陆离;南京是我生活了几年的城市,也是生命中印迹最浓重的城市,到现在还有人说我的口音为什么带着南京音,甚至赵波笔下的青岛路、陶园、先锋书店就在我们的校园边,包括浦口的轮渡,当年大桥整修的时候,是坐着突突突的马自达,在那个破落的江北小镇,走过有朱自清送别背影的火车站,冷风里吹着,裹胁在拎着鸡鸭、推着自行车的人群里,茫然地过来过去,冬天的江面总是一片白雾茫茫;常州是我现在定居的城市,我不知道它的过去,但是我深深知道它的现在,因为我就在这里生活。故乡在她笔下变得温存起来,吃食,街景,季节,温度,男女,树,包括在她心里千疮百孔的家史,她跟她所依赖或者百般挣脱的过往做了和解。后面的那些城市,真的不过是过客一般地存在,所以我也只是翻了一翻。
她的所有都留在了这些有深刻印象的城市里。
她讲她在各个城市里的际遇,讲她的朋友圈,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崔健,王朔,陈村,阿城,石康------几乎都是仰望的名字,她象个受宠溺的女子,在他们的圈子里优游自在,有的有实质的交往,有的则虚化得成了一种感觉;自然少不了讲她的情感,南京的那一段,马台街,竟像胭脂扣,灰色的迷蒙的情绪,是伤感吗惆怅吗,轻巧得只象一个鬼故事。她在这本书里的所有故事都如此轻飘飘,或者是深藏了一些。
敏感的人一定是胡思乱想的。她在绿皮火车上,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冒出一般孩子没有的念头,看到别人的身后;湖中女鬼简直就是臆想。敏感的人一定也是孤独的,那种即使身处闹市人群中、大笑的时候也有的落寞和格格不入的感觉。敏感的人一定是自省的,永远不会和往事说再见,不断地回顾,不断地美化或者伤神,以至于过往不一定再是它本来的面目。或者她也不一定那么自信。敏感的人都是有点鬼气的,一定是有很多自我认知的,甚至自恋的,关于梦境、死亡的重复的描写,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如此,陈染的《纸片儿》也是如此。连她们的外表都是苍白的(没见过真人,只见过网络图片)。
种种的种种,很明显,她没有那么锐利和赤裸裸,跟她那个文学符号给我的印象大相径庭。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境是否就是会不一样,乱飞飞,到像候鸟一样,有规律地飞,飞了那么久,人变得柔顺,文字也变得柔顺。“人在年轻时挣脱的地方,某一天又会是你奋力扑向的回归之所。我对故乡常州的感情,大概如是。”
不管是怎么样,快乐总是无罪的,或者追求快乐和自由总是无罪的。她经历过这么多的快乐,虽然这些快乐都是夹缠着更多的疼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