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

01

今天是除夕，按照惯例，刘薇要回自己家过年。

买点什么东西再去吧，刘薇心想，总不好空着手。大街上很热闹，店铺门口摆满了礼盒装的糕点，扎着彩纸的水果篮，贴上金灿灿的福字，很是喜庆。

女儿穿着毛绒绒的棉服，把手插在口袋里在前面东张西望，“青青。”她唤一声，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喜欢什么，我们买。”

“不了，没什么喜欢的，我就看看。”女儿摇摇头。

“妈有钱，快过年了，你挑个喜欢的。”

“真没看中的，我看到喜欢的会和你说的嘛。”女儿撒娇的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

“真不要，我就给外公买啦。”

“买吧，买吧。”女儿摆摆手。

刘薇仔细看了看柜面糕点的价目，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选了其中两三样吩咐店员，“麻烦这几样帮我包起来。”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灰黑色的旧皮夹，又数了数里面的毛票，点了几张递过去。

“妈，我帮你提。”女儿伸过手来。

她一让，“冷风吹得手多凉啊，你赶紧给我放口袋里。”女儿闻言一笑，不争了，把手亲热地勾着她往前走。

“青青，你到亲外公家，别说期末考试分数啊。”她关照女儿。

“为什么啊，我不是考年级前十名了吗，为什么不能说？”女儿有些迷茫。

“你表哥成绩不好，你二姨妈最不爱听这个，你注意点。再说，你三表姐也没考上高中，已经上班了。反正，你话少点。”

“知道了。”女儿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她一下下地踢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石子，突然冒出一句，“妈，我真不想到亲外公家去。”

“我也不想。”刘薇心里应和着，她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头，没有再说话。

02

“阿薇来啦。”清瘦的三姐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进了门，她冲着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的白发老人叫了一声，“寄爹。”（干爸）

“外公。”

“哦，阿薇来啦，青青也来啦，你们坐。”老人挥挥手，又低下头继续看报了。

隔壁小房间里，外甥外甥女们正兴奋地聊着什么，女儿见到表哥表姐们还是很欢喜的，雀跃着跑了过去。

她转身走到大房间，大姐和二姐正在窗边喝茶聊天。大姐还是老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斯文地小口抿着茶。房间里很暖和，二姐斜坐在对面的红木椅上，双颊红彤彤的，气色好极了。

“大姐，二姐。”

“阿薇来啦，随便坐。”二姐靠在窗边的沙发上，身子没有动。

刘薇扫了一眼，在墙边的藤椅上坐下了。

“青青来了？”

“来了，和蓓蓓她们去玩了。”

“哦”，大姐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随口问道，“青青这次期末考试怎么样？”

二姐磕瓜子的手顿住了。

“马马虎虎吧。”刘薇敷衍了一句。

“马马虎虎是几分，年级第几名？”当老师的大姐可不是轻易能糊弄的。

“年级第十名。”

“年级第十，在你们这个普通初中里，上个高中是没问题的。”大姐很是笃定地断言。

“是的，老师也是这样说。”刘薇点头附和。

“你现在这个情况，让青青读个中专，早点工作算了，上什么高中啊。”二姐把瓜子放嘴里咬得嘎吱响，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刘薇没有接口，过了会儿，她才淡淡地说：“既然我生了她，总能养得起她。”

大姐想了会儿，皱了皱眉头，“青青爸爸刚走，你一个人负担确实挺重的。要不，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吧。书总归要读的，能上高中是好事。”

“切。”二姐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在外面叫，“出来吃饭啦！”

今年的年夜饭轮到三姐家请客，三姐夫的手艺很好，白斩鸡，熏鱼，卤牛肉，酱鸭，清炒虾仁，红烧肉放了满满的一桌。三姐亲切地一个个孩子叫过去，“丽丽，杰杰，亮亮。”她的目光自然地滑过了青青，“蓓蓓，你们都吃啊，别客气。”

刘薇看到青青举在空中的筷子又轻轻放下了，她低下头喝了一口面前的饮料，没有再说过话。饭桌上很热闹，姐姐姐夫们各自聊着天，孩子们把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刘薇面前放着一盆葱烤鲫鱼，碧绿的葱段下埋着一条酥脆诱人的鲫鱼，正翻着白眼冷冷地看着她。她心中一默，绕过了鱼，夹了一段糖醋黄瓜放嘴里无声地嚼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这顿晚宴结束了，桌上还是满满当当的若干盘子，有些菜几乎未动过。“还有那么多菜，我们哪吃得了，大家分了带回家吧。”三姐从厨房拿出了好些饭盒。

刘薇的衣角轻轻地被扯了下，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她身边，轻声说，“妈妈，我们不要。”她微微点了下头。

三姐指挥三姐夫装了满满的几大盒菜，从刘薇母女俩身边走过，热情地往大姐，二姐，还有哥哥怀里塞。刘薇碰碰青青，女儿很是乖巧地站起来，和长辈们一一道别。刘薇望了望走廊深处的房门，低声和父亲说了一声，“爸，我们走了。和妈也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门轻轻地关上了，连带屋里的那团火热也一并被关上了。刘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一阵寒风吹来，吹过了刘薇裸露在外的脖子，她下意识的裹紧棉衣，这个天可真冷到骨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