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

停电的夜,找不到蜡烛,黑着;孤独的月亮找不到伴,看着;忙碌了一整天的母亲,坐在屋前,等着;调皮的我俩骑在门槛上,玩着;无聊的时间拖着漆黑的影子,在夜里看不到,走着很慢;左邻又舍的乡亲们,一样在自家的门前,坐着.时间还是无趣地爬着,电依然停着,几个乡亲聚了过来,拉起了家常,谈到了我们,母亲感慨,一晃都快十年,我们也都这么大了,也就聊起了我们小时侯。
母亲的回忆让我成长中原本记忆空白的部分在我的脑海里有了些真实的内容。
我们俩一齐的到来,可以说是个惊喜,也是个负担，惊喜总是那么的短暂,而负担又往往是如此的沉重,短暂的惊喜只是个美丽的开始，沉重的负担则是漫长的成长.加上五岁的哥哥,我家就有三个小崽子了,这对于我们那年轻的父母来说,不能讲负担沉重,也可以说是责任重大.请在这里允许我把我和弟弟称作父母的负担和责任。
田里要有人忙着,家里也要有人看着,无论是十亩庄稼地,还是三个不懂事的娃,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田里主要靠父亲因为父亲力气大,家里主要依赖母亲,因为母亲细心,有耐心.地不会说话,娃可会哭,每次筋疲力尽的父亲回到家后,都还会抱着我们宠一宠,可这样时间久了,我们的哭声也会让父亲对我们大吼大叫的,他可没母亲那耐心,而他的吼声越大,反而我们会哭的越厉害,只有大哥才会被吓住,而他并没有错,母亲当然总是护着我们,,有时也会埋怨父亲,也会埋怨自己.像这样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母亲就一直希望有个人来帮忙照看一下我们三,可父亲那狠心的继父和软弱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爷爷和奶奶，在父亲结婚的第二天就把他们赶出了家门,因为他们家里还有几个兄弟要养活,似乎这也并不能成为理由,父母被迫住进了生产队里废弃的大仓库内,而那无情的队长还厚颜无耻地来强征房租,就这样经过了五年的努力,父母才盖起了自己的小房子,全靠父亲和母亲那勤劳的双手,可现在他们又有了我们俩,现在两个人还怎么照顾得来,这个时候如果有个人来帮助这个家照顾一下我们三该多好啊!那时母亲一直这么想,那样母亲就能誊出些时间去地里帮助父亲了。
后来经队里人介绍,我家还真的来了个老妇,她五十多岁的样子,拎着个破烂的蛇皮袋，里面装的全是她的一些旧的衣服.她看起来很结实,很健康的,不过看她的装束,给人的感觉好象无家可归,挺落迫的.从她脸上的笑容看得出,能来到我家,她挺高兴的,她似乎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满足了,再无他求.虽然家里的确真的需要一个人帮助父母照顾我们三,可是父母还是挺不放心的,只是后来在队里那个介绍人的一再保证下,而那老妇若不留下来可就没地方去了,怪可怜的,父母才试探地把她留了下来。
那时我家并不大,中间一堂屋,东边是父母住的地方,不过我们也挤在中间,西边则是放锄头，提篮,米筛等一些杂物的小房间,十来平米的,母亲收拾了一下就委屈老奶奶住了近下来,当然老奶奶那里会介意这些,她还一直在因为父母收留了她而心存感激呢!就这样老奶奶暂时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员。
而那些天刚好赶上农忙时节,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起来生火做饭了,父亲还在睡,因为父亲呆会儿要去耕地,会很累,所以母亲想让父亲多休息会儿,老奶奶可能听到了些响声,也起来了,也许她整夜都没睡,就等着大早起来给我们家干活呢!当然她也懂得,若是父母都还没起床,她起来的太早了也不好,所以……,母亲刚把火生起来,老奶奶就来到了灶前,对母亲说:“我来帮忙吧1”母亲吓了一跳，因为母亲没料到老奶奶也起得那么早，母亲连忙推托倒“唉！不用了，不用了！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啊！要不您再去睡会，到吃饭了我再去叫您！”这时老奶奶已经坐在灶前的小凳上了，从身后抽出一根棉梗来，放在膝盖上，用膝盖顶着，两手使劲地向后拉，，折成了两节，然后把他们一齐放进了灶里，母亲也知道再这样拒绝老奶奶的好意有些不好，也就没再说什么，于是闲聊了起来“现在应该很忙吧！今年收成怎么样啊？”“恩！现在是最忙的时候，看田里庄稼的长势，今年收成应该还可以”……哇—哇—哭声传来,“我去看看，您就帮忙看一下锅里！好吧！”锅里正炒着菜“好好好！你快去吧！老奶奶笑着起身接过锅铲”
我们三都醒了，当母亲再回到灶前的时候，老奶奶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您都吵好菜了啊！您真是……,刚才小娃尿了一床,所以收拾了一下.”母亲带着歉意的笑解释道,老奶奶也笑到,到了吃饭时,饭桌上就父亲和大哥两人,母亲要照顾我俩吃奶,而老奶奶呢?她非要等母亲“侍奉”好我门俩后,她抱着我们俩,让母亲吃完了,最后她才去吃那些冷了的饭菜,她似乎把她自己当成了我们这个家的仆人,可是她并不是,当然父亲和母亲都觉的这样不好,就一直在劝说老奶奶,让老奶奶赶紧地去吃饭,可老奶奶就是推托,后来父亲没办法,干脆让大哥去帮老奶奶盛饭,老奶奶赶紧上前拦住大哥“怎么能让娃去给我盛饭呢！唉！好这就去！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老奶奶似乎饭量并不大，只盛了一小碗饭，然后夹了些菜，就坐在一旁吃了起来，她看着母亲怀中的我俩，不时地逗逗我们，笑呵呵的！父亲很快就吃好了，因为他要赶着太阳热起来之前把地耕完，不然热的人和牛都会受不了的，随后大哥也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家里就剩下老奶奶和母亲及我们俩了，我们俩坐在老奶奶还算结实的膝盖上，不过没呆多久我们就哭了起来，这时母亲刚好吃完，正准备收拾.“来来来!妈妈抱!妈妈抱!哦—哦--”母亲抱着我,老奶奶抱着弟弟,两个对坐着,我看着弟弟,弟弟看着我,母亲和奶奶都哼着小调,希望我们能安静下来,确实我们也慢慢地睡着了母亲把我们放在了床上,老奶奶就去收拾桌子去了,母亲出来看见老奶奶正在忙,就又开始“责备”起老奶奶来“您在我家只需要帮忙看一下孩子就行了！这些事由我来做就可以了！”母亲脸上的笑容似乎表示着一种无奈中的欣慰，“这点事，又不重又不累的……”老奶奶一边收拾着一边笑着说道,“您啊！真拿您没办法！” 母亲笑着拿起墙脚的锄头“那您就看着一下小孩啊！他们在里屋睡着呢！如果他们醒了您就叫我啊，我就在屋前的菜地里”“好，你就放心吧！”母亲又进屋看了看我们俩，就扛着锄头到菜地去了。
老奶奶很快就把碗筷洗好了，她来到我们的床边，拿着大蒲扇缓缓地帮我们驱赶着高热和那些该死的苍蝇，看着我们，幸福地笑了。哼—哼—哼—我先醒了，然后又用小爪子推醒了身旁的弟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还没哭，老奶奶以为我们是给尿憋的，就先端起我，吹着口哨，可我一直没有尿，不过后来弟弟倒是尿了一地，老奶奶用背袋背着我抱着弟弟在屋前转悠着，哼着他们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试图让我们我们笑笑，可我们俩都没买帐，都哭了起来，老奶奶只好把我们带到了菜地，来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的笑脸贴在我们的脸上，表达着她见到我们的高兴心情“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来了啊！”“喜不喜欢奶奶啊！”“呵呵！您怎么把他们抱来了啊！他们撒尿了没有啊？”“小的撒了一地，不过大的还没有”话还没说完，趴在老奶奶背上的我就尿了，尿了老奶奶一背，顿时母亲和老奶奶都笑了，母亲接下我，佯装要打我的样子“小坏蛋，看你还调不调皮”可怎么舍得打哟！只是为了逗老奶奶开心。
老奶奶的到来，的确让母亲轻松了许多，每天早上老奶奶都是第二个起来的，而起来之后似乎就没有闲着过，一直在帮母亲做家务和照看我们三，但据母亲所说老奶奶在我家的那些日子，老奶奶是很开心的.
后来一切都变了,有人开始怀疑起老奶奶的来历,渐渐地人们之间就有了些闲言碎语,有人认出她就是隔壁村李东平家正在寻找的娘,父亲当然也开始犹豫起来,就焦急地去询问了那个介绍老奶奶来我家的大妈,她也承认了,老奶奶的确就是李东平的老娘,她还愤愤不平地告诉了我父亲老奶奶是让她那狠心的儿媳妇给赶出来的,因为当时老奶奶已无家可归了,而我家又挺困难的,正好需要人帮忙看孩子,所以大妈就把老奶奶带到了我们家.父亲的心情似乎更加的矛盾了,父亲为了更进一步地了解老奶奶的情况,也就去了隔壁村的舅舅家一趟,从舅舅那得知,原来老奶奶并不完全是被她儿媳妇给撵出来的,其实李东平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的,他凡事都向着他老婆,对老奶奶根本就不曾敬过一点孝道,老奶奶离家出走前,李东平还狠很地骂了老奶奶一顿,可以说老奶奶就是硬生生地他们两口子给哄出去的,这也可能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吧!老奶奶走后的几个月里,他们俩就根本没打算过要找老奶奶回去,可能他们心里还念叨着“那老东西死在外面就最好了,再也不要回来……”可日子久了,乡亲们的议论也就多了,当然全是指责李东平他们两口子的声音,这事甚至都惊动了村委会,村长带着一些干部来到他家“责令”他赶快把他老母亲给找回来,这时他才不情愿地开始打听起他母亲的下落来，舅舅还说了一下李东平母亲也就是老奶奶的情况，舅舅说老奶奶她老人家在生产队里是出了名的人好，勤快，身体还可以，不过血压有些高，还喜欢抽点小烟，不过在我家一直没见她抽过。回到家父亲把老奶奶的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和父亲都开始担心起来……,后来父亲又去了趟舅舅家……
过了几天李东平就来了,可能有人告诉了他,当然他的老婆没有跟来,老奶奶坐在屋前抱着弟弟,看到自己的儿子,顿时脸色就变了,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都一把老骨头还到处乱跑！还不赶紧地跟我回去！”李东平一看到老奶奶似乎就有发不完的火，老奶奶一直没说话，父亲上来调解!“先不急着回去嘛！既然来了就吃完中午饭再走，给我个面子!”李东平对父亲倒还是挺客气的,还一个劲地感谢我父亲,感谢我们 一家照顾了他母亲那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唉!
最后母亲做了一桌的好菜,算是给老奶奶送行 吧!那时老奶奶还一直抱着弟弟,而我也正被邻居抱着在玩.到开饭时,母亲才接过弟弟来,老奶奶当然是有点不舍的.这次母亲硬是把老奶奶拉到了饭桌上,因为不这样老奶奶都不肯去吃饭,这也是老奶奶第一次坐在我家的饭桌上吃饭,也是最后一次,父亲口中重重地喊着“妈--”给老奶奶敬酒，老奶奶喝得很爽快，但却高兴不起来，这也是老奶奶第一次在我家喝酒，也是最后一次.李东平在饭桌上还是一个劲地感激我父亲,还扭曲地诉说着老奶奶离家出走的原因,小口小口地喝着,父亲也没反驳他,老奶奶也不屑与他争辩,不过父亲一直在劝说着李东平,让他回去以后要好好地对他母亲,叮嘱着他不要再让老人家离家出走了,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偏过头来看看身边的老奶奶.在吃饭的时候, 母亲就去老奶奶的房间整理了一下老奶奶衣物,还在其中藏了一条香烟,这些老奶奶都不知道,吃完饭,李东平就责令着老奶奶“回家”,在离开时,老奶奶突然对着围观的不知是出于关心还只是来凑热闹的人群哭着吼叫起来“是谁说的啊—是谁告诉他的--”……很显然这样让李东平很没面子“还不跟老子回去，还在这给老子丢脸”，老奶奶就是哭着不回去，不舍的得不只有老奶奶……,不过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也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老奶奶还是离开了,虽然很不舍,但老奶奶并没有和她的所谓的儿子走在一起,而是绕着前面的河堤小道出的村口,李东平则是沿着人们屋前的石子路出的村口,可能两个都不情愿谁跟着谁吧!当然李东平也不会强制地把老奶奶拉回来跟在他后面,因为这样只会使李东平觉得自己更加的难堪.而老奶奶呢?沿着河堤小道出村,可能是对李东平最后一次无力又无奈地反抗吧。
母亲依然回忆着我们的过去,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碰到的个拾破烂的老人。
后来我们就一直没见过老奶奶了,直到我们六岁的时候.那天我和弟弟正在屋前玩着玻璃珠,并没留意到远处有个拾破烂的老人.那老人一路慢慢地走了过来,杵着根竹篙站在我们的旁边,然后叫出了我们的名字,我们当然很惊讶,也还有点害怕“一个拾破烂的老人,我们又不认识她,她怎么会……”还没等我们想明白，她从她那还算完整的口袋里掏出两袋糖来“来！奶奶给你们糖吃”看到糖的我们还是犹豫了，不过还是没有顶住诱惑，我们接过糖吃了起来.那老人停留在我们屋前看了好久,才离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一手杵着根竹篙,一手拿着着一根一头带着几根弯钩铁丝的短木棍,弯着腰四处耙着地面上的垃圾,把垃圾耙到自己的眼前,用那模糊的眼睛去找出那些可以卖的东西,如一些废纸,塑料,薄膜一类.我俩吃着糖继续玩着玻璃珠,也会时不时地抬头去看一看那渐行渐远的拾破烂的老人,只是出于好奇，因为他走得很慢,所以过了好久她才走出我们的视线。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就是我们的老奶奶,而那时我的记忆中老奶奶并不存在……
2009.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