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文：海与琼楼
秋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凉，一天比一天有劲儿，把叶子都吹掉了，把草都吹黄了。
一颗花种子从空中飞落到草丛里。
“呜呼！”种子欢快地叫喊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风儿又趴到地上，朝着种子用力地吹。吹呀吹呀，还是没有把种子吹起来，因为种子已经牢牢地粘在湿润的土地上了。
风儿揉着酸痛的腮帮子，无奈地说道：“朋友！我吹不动了，我还要赶着去南方，咱们明年见！”
“不嘛不嘛！带上我呀！”种子叫道。
“哪有种子一直在天上飞的道理？种子都是要落到地上，才能长成植物的。”风儿耐心跟它讲道理。
“哦！那好！再见吧！”种子尽量用快乐的语气说道。
“再见！”风儿呼呼两声，带走几片落叶。
种子就一直待在那里，它没有腿，没办法走动。有时候它想要运动了，就在地上滚一滚。
在一个黄昏，天边的云朵被夕阳染成了橘黄色，整个枯黄的草地都像被点燃了一样。一只燕子进了草丛里，它长长地喘着粗气，都快把种子给吹起来了。
种子本来在睡觉的——天气越来越冷，它也越来越容易困了，即使白天也会睡着。它被这气流吹得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风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燕子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到了，屏住呼吸，左顾右盼：“谁？谁在说话？”
“是我！我是一颗种子！”种子激动得想要跳起来，好让燕子看见。
不过聪明的燕子还是循着声音找到了种子，它把头偏向一边，凑到地上，用一只眼睛盯着种子——种子还不如燕子的眼睛大呢！
“切！”燕子这一声呼出的气流把种子吹得翻了好几个跟斗。它把头抬起来，俯视着种子，“原来是你这个小不点儿！”
“哦！原来是你的呼吸，我还以为风哥哥回来了呢！”种子自己又滚了几下，“我就说呢，风哥哥的味道是混着花香的！不像你！你一定很久没刷牙了！”
燕子心虚地用翅膀捂住嘴巴：“要你管！”
“你要去哪里？”种子好久没有跟谁讲过话了，它当然不能放过这个交流的好机会。
“我要去南方。”燕子仍然歪着头跟种子讲话。它也很久没讲话了，如果它的口臭把种子熏晕了，它就又得过上沉默的生活了。
“你是去找风哥哥吗？”
“不是。南方更温暖，在这里我会冻死的。”
“那如果你在南方遇到了风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它，我一直在这里等它？”
“等风哥哥？你被他吹傻了吧？风一路上能碰到多少玩伴呀？数不清的种子、叶子、花瓣跟它作伴。他就算回来，也不会记得你是谁的！”燕子一脸看穿世事的神情。
“我不信！”种子含着眼泪，倔强地说道。可是，它的脑海里已经响起了风儿走之前，跟那几片落叶的欢声笑语。
“你不信？那你为什么要哭？”
“沙子吹眼睛里了！”
燕子看到种子委屈的样子，也忍不住心软了，它告诉种子：“其实，你应该等的，是一个种花人。”
“种花人是什么？”
“种花人会在冬天把种子安放在温暖的地方。春天一到，他们就把种子拿出来，撒播到泥土里。然后常常为它们浇水、松土、施肥。如果有虫子来咬它们、伤害它们，他们就会把虫子都杀死。直到种子长成漂亮的花朵。”
“真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啦！”
“我也会长成漂亮的花朵吗？”
燕子又对种子端详了一番：“嗯……也许吧！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花吗？”
“我不知道。”种子木讷地说道。
“那你妈妈长什么样？”
“我不记得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凋谢了，然后我就被风带到了这里。”
“快睡吧！我明天还要赶路呢！”燕子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月亮是半圆的，被几片薄云遮蔽。
“你这么快就走了吗？”
“对啊！我让我的同伴叫上我一起飞去南方，结果趁着我睡着的时候，他们就丢下我飞走了。我现在得赶上他们才行。你知道这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吗？”
“这告诉我们不要在关键时刻睡觉。”种子答道。
“不，不是。这告诉我们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燕子看着无助的、小小的种子，叹了口气，“你还太小了，不懂呢！睡吧！”
说完，燕子就拖过来一片枯叶盖在自己身上，倒头大睡。种子望着燕子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直到接近黎明，东边的天空亮起了鱼肚白。种子的眼睛被夜风吹得干涩无比，它困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等到种子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燕子早就飞走了。天空被一层朦胧的紫纱遮住，大地也被这紫色包围，世界像是被镶嵌在一个巨大的紫色水晶球里面。种子感觉到身子下的土地在松动，它顺着慢慢拱起来的土坡滑了下去，滑倒一颗草的旁边，停住了。
一个黑黑亮亮的头从土坡顶端钻了出来，种子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在干嘛？”
“我在松土啊！”那个黑黑亮亮的头答道。
“那你会施肥吗？”种子双眼放光，刚才的惊恐一扫而去。
“会啊！我的粪便就是最好的肥料。”
“啊！原来你就是种花人！”种子激动得身体颤抖。
“我不是种花人，我是一条蚯蚓。”
“可是你会松土和施肥啊！”种子疑惑不解。
“种花人是人类。人类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耳朵、两只手、两只脚，而且他们每只手上都有五个手指头。而我没有手，也没有脚。”蚯蚓解释道。
“这样子啊！”种子大失所望，它心想：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等待，种花人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呢？
“你看起来很想见到种花人。”蚯蚓一边拱土，一边说。
“是啊！我想要种花人把我捡回去，然后把我浇灌成一株美丽的花。”
“你以为种花人这么善良吗？”蚯蚓不屑地说道，“人类不会做无益的事情，除非你对他们有好处，他们才会把你带回家。就比如说我的兄弟们，他们有的被一些人类挖走，你以为是去享福的吗？我听金龟子姐姐说，它亲眼看到人类把我的兄弟们挂在鱼钩上钓鱼。”
“我不相信，燕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它可以飞起来，而你却只能待在地下，它看到的事情比你多多啦！”种子还是很嘴硬。
“就是因为燕子飞太高了，它没办法看清楚，只能看到一些表象。”
种子不再争辩，可是它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反对蚯蚓说的话。它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一个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人。
从那以后，蚯蚓就一直在种子附近活动。种子白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每次醒来，它就会叫道：“蚯蚓大哥！”
“哎！”地下传来蚯蚓的声音。
“人有几只眼睛来着？我又给忘记了！”种子问道。
“两只！”
“那手呢？”
“两只！”
“耳朵呢？”
“两只！”
“鼻子呢？”
“两只！”
“嘴巴呢？”
“两……哦！不对！鼻子只有一个！嘴巴也只有一个！”
“一只手有几个手指头呀？”
“五个！哎呀！你烦不烦呀？”
“我不烦！你呢？”种子心里很感动，蚯蚓大哥即使再忙也会关照它的情绪。
“我快要烦死了！”蚯蚓吼道。
“为什么呀？”
“……”
种子在一天夜里醒过来了。圆圆的月亮高悬在树梢上，把干涸的大地拢进她透明的怀里。种子被某种皮毛和草丛摩擦的声音吵醒，那个声音时快时慢，朝着种子所在的方向前进。
很快，那个身影出现在了种子面前，在月光下，种子把那个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它叫了出来：“种花人！”
“人？哪儿有人？”那个身影僵住了，警戒地环顾四周。
“我是说你！你就是种花人吧！”种子欣喜地喊道。
“你在说什么？”鼹鼠与生俱来的好视力让它一眼就发现了种子，然后它用看傻子的目光，同情地看了种子一眼。
但鼹鼠今晚出来是来找食物的，没功夫跟一颗小种子废话。鼹鼠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随后满意地挑了挑眉毛：“这里有！”它开始用锋利的爪子刨起土来。
“两只眼睛、两只手、两只脚……这就是种花人啊！”种子自言自语道。它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正在刨土的鼹鼠，“连松土的动作都这么利索……”
“哇哈！”鼹鼠把蚯蚓从土里揪了出来，“真肥啊！老婆一定会很开心的！”
种子看到它的同伴被“种花人”抓走，在那一瞬间，它觉得“种花人”的面目无比狰狞。它尖叫了起来。
“真烦人！”鼹鼠转身，用后腿拨了几抔泥土到种子身上，“闭嘴吧你！”
种子只得待在泥土下面。它一直哭：原来蚯蚓大哥说的都是真的，种花人真的会把蚯蚓抓走。它现在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而且再也看不到千变万化的天空了。哭着哭着，它哭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它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面，它被一个温柔的“种花人”捡起来——当然这个“种花人”也是以鼹鼠的形象出现的。
“种花人”把它种在土里，它吸收了足够的养分，终于把头探出地面，重新见到了天空。慢慢地，它从一棵幼芽长成了一株挺拔的月季，它的花蕾也逐渐绽放，“种花人”每天清晨都会来亲吻它娇艳欲滴的花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