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渝万
去年秋天，奶奶把电话打给远在云南的父亲，因为妹妹在去学校的时候要给她要十五块钱的路费。奶奶和二姑在电话里使劲数落妹妹，把一个独自在家，年仅十五岁的孩子逼的嚎啕大哭。而在父亲母亲临去云南之前，是给奶奶留了一千块钱的。父亲好说歹说，千说万说，才堪堪说服了奶奶和二姑。挂了电话之后，父亲心里不痛快，母亲拦也没拦住，父亲砸了人家的宝马车，人家扬言，不要钱，要命。
今年，年初二的晚上，父亲骂了母亲一句，妹妹不干了，扑到父亲身上就开始打，甚至是，一巴掌打在了父亲的脸上。妹妹恨恨的说:"你打我啊，有本事你打我啊！"。父亲眼神阴沉，道:"我不打你，我打你干什么。"。年初六的晚上，战争还是爆发了，父亲又喝醉了酒，酒醒了还是胡闹，妹妹又伸手打他，这次父亲没有容忍她，一巴掌扇过去，妹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扑打父亲，我和母亲使劲拦着，因为不拦着，父亲真的会掐死她。
我现在想起来都很佩服那晚上的自己，被朋友们形容成"何止手无缚鸡之力，那真是手无缚鸟之力"的我拼尽全力把妹妹从爸爸手下拉出来了。妹妹一直都说:"我真想打死他，我真想打死他！"我的眼泪流下来了，眼眶被刺激的生疼。
人说，儿子打老子，天诛地灭。但老家有一句话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现在想想，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活了二十多年，每一年都是在不休不止的争吵中度过的。父亲喝醉了酒，要摔东西，要烧房子，甚至要家暴。而父亲愤怒的来源，则是他那个生而不教，逼死他父亲的母亲。
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和奶奶争吵，而奶奶的自私自利，则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父亲的父亲在他十五岁那年得了肝病，奶奶不管，任由爷爷痛苦万分，不仅如此，还要和爷爷打架，她做了饭，爷爷吃不下去，她就要满屋子打着滚的又哭又闹。母亲给我说:"你看你爸他姑，他叔，哪个没有肝病，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了七老八十。"
父亲的父亲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期走了。而奶奶，生而不教，没了老伴儿，就给爸爸撒泼苦闹。父亲这一生，活的累，活的痛苦，我却不得不说，很大的程度上，还是自找的。
我出生了，家里没钱办满月酒，奶奶不管，最后是姥姥拿了钱和油米粮面，把酒席摆上。在我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都是靠母亲的娘家接济度日。奶奶拿着爷爷的大笔赔偿款，没有管过家里的一丝一毫。
我五岁那年，母亲又怀了孩子，吃了打胎药，却大出血，父亲焦急之下把我交给奶奶，带着母亲去了医院。后来母亲和我说起来，她说，那天差点没救回来，那血就像自来水泵一样往外蹿，我和你爸回来了以后，你奶奶推搡着你说，你们还知道回来啊，又开始撒泼，你说，这让我怎么不心寒？
隔阂，这一辈子都消不了的隔阂，不为别的，就为这丑陋的人心。
父亲这一辈子活的天真，四十多的人，依旧冲动，不成熟。他以为自己是血性汉子，其实，在我们眼里，那是粗鲁无知。他厌恶那种习性，但是他很懒惰，他不肯摒弃。所以，母亲跟着他吃了二十多年的苦，为他发了二十多年的急。他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把生活过成了这副蹩脚的样子。
其实他也是受害者，他的性格来源于他的本性，但是后天形成的那些，确是因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带给他的。但是那些后天形成，如同植物枝叶可以修剪的更加完美的地方，他却从来不肯好好修理，以至于毁了他的一生。
父亲指着他被妹妹抓伤的伤口给我看，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还在流血，他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是她爸，她就这么对我？真是狼心狗肺！"
我说:"爸，她打你固然不对，但是都到了今天，你还不肯好好想想她为什么对你如此不满吗？我们是看着你是如何把这个家搅的混乱不堪的，她的脾气你知道，你肯定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对你，但是，因都是自己种的，没有你十几年胡闹，打骂在前，也没有她的反抗在后。她就是你的报应啊！这么多年，你能拿出一件让你有成就感的事吗？你会的只是肆意发泄你的脾气，你恨我奶奶，那你为什么不改，为什么要做和她一样的人？她给你的痛苦，就活该加在我们的身上吗？就因为我们是你的妻子孩子，就活该承担这些？爸，你太天真了！"
父亲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他不时抬起手揉揉眼角，一直沉默着。我知道，妹妹的行为伤了他的心。过了良久，他说:"你不知道我很爱你们吗？"，我说:"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肯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你还不承认是你错了吗？你还不承认，这一切痛苦的源泉是你吗？我们可以和我奶奶断绝关系，但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改？好好过日子有那么难吗？处事之前过过大脑也那么难吗？你做出一个父亲该做的榜样来了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幼稚不成熟！"
我向来好脾气惯了，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未免太伤人，但是，如果我不说，没人能说的动他了，母亲带着妹妹出去了，我知道母亲已经心寒，这么多年，大事小事，全是母亲一个人在抗，母亲对父亲的期望早就变成了失望。
父亲又沉默了，他还是不时的揉着眼角，我看着他满是岁月风霜的眼角和被灯光反射的发亮的悲伤，突然想起，我高考的时候，他赶不回来，一直给我道歉，后来，刚上大学的时候，他每天电话，短信，微信轮番不停，我烦了，问他到底要干嘛，还怕别人把我吃了不成？他说，可能是关心则乱吧，怕我的姑娘受欺负。是啊，他爱我，爱我们，不管我多大了，每次买鞋的时候他都要亲自蹲下帮我们试鞋，他爱我们，我看到他朋友圈转发过的消息，那条消息说，女儿，我宁愿你不结婚，也不愿你凑合一辈子。
我又突然想起，我身上的很多特质，其实都是他赋予我的，比如说要单纯，比如说要善良，我记得几年前，他还在四川雅安，开着小三轮出城送货，来回的路上都看到了一个在路边修自行车的人，父亲热心的把他送进了城，带他吃了饭，送到了宾馆才离开。
我知道，纵然他有千万分不好，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还有一份温柔，而且他很爱我们。
我没来由的心酸，我说:"爸，你觉得你苦，我们也知道你苦，但是，你别只顾着自己感动自己，既然苦，那就苦出点成绩来，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你不能白活一辈子，你总得干出一件自己有成就感的事来，如果你不改，你就等着小妹接着给你闹吧，总有一天，等着你的是收不了场，是家破人亡！"
这场谈判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终父亲声音沙哑的说:"爸爸知道错了，爸爸改，再相信爸爸一次。"
我叹口气，说:"别再让我们对你失望了。"
父亲这些年，活的苦吗？确实苦，但是，苦也是自己找的，他完全可以改变这一切，但是他却没有做，他带给别人的，只有痛苦。至于奶奶，我不恨她，只是不满，她怎么样也与我无关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血泪史。
活着不易，活成一个好人，活成一个有意义的人更是不易，毕竟，活着本身就带着惩戒的味道。我只是希望，那些血泪，没有白流，那些痛苦，那些苦难，终究有一天可以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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