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依然活着…… ”
鲁迅
儿时，爷爷就教我：识人观其行，行源于心。内心敞亮，行为自然豁达；心中嫌隙积懑常在，行必诡谲不端。要择人而交，无愧良善内心，以此为人处世，方为正道。
当时的我似懂非懂，但至今都清楚的记得爷爷和善、期待的眼神，和那话语中的铿锵顿挫。童年的主题就是玩耍，还没等到爷爷继续言传，我已同伙伴跑到了街上的小店。
老宅临街，自小我就看惯了市井繁华，逛遍了街市的大小商店。实际上街市并不长，统共不过十家店铺，但对于小小的我来说，这就是花花世界了。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其中玩具食品店和街角的旧书亭是我最愿去的。那个年代的玩具食品，比不上如今的花样。
玩具大多是手工制的，如风车、弹弓，沙包，我小时候玩的拨浪鼓就是在这里买的；也有批发购进的，如变形金刚卡片、溜溜球、上弦后可以蹦跳的绿青蛙。样式不多，却慰藉了我的整个童年，迄今让我时时怀念。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五颜六色摆放整齐的糖果柜，糖果有长方形的，有一长条的，还有各种小动物形状的，有的糖果上面会有一层砂糖粒，有的则没有。
红色的应该是草莓味，绿色的是苹果味，黄色的是香蕉吧？不，应该是芒果味。那这蓝色的呢？几个小脑袋瓜目不转睛的盯着，嘴里争论着。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那时候一毛钱能买三块糖，可于我们来说也是不小的花费，常是几个伙伴凑了几天买三块糖再平分，加上得来不易，吃着分外香甜。如今再去大超市买来一模一样的，终是再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挨着玩具食品店的是一家成衣铺，老板是个女人，不管冬夏都是一身旗袍，冬天会再多披上一件毛裘披风，她的鲜红嘴唇最是惹眼，在我们看来那叫作“漂亮”。
可是我们小孩子不喜欢她漂亮的红嘴唇吐烟圈，每当她倚着门框目空一切的时候，手里定是夹着纸烟的。
女老板不做活，店里有一老一小两个裁缝，小的应该是学徒，边学边做。老师傅头发已经花白，走路一跛一跛的，很慢，但眼神极好。
做活休息的空档会坐在店门前台阶上抽一袋烟解乏，烟袋和我爷爷的一样，已有岁月的痕迹了。
女徒弟不出来，她手里一直忙着，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因为总能听到女老板呵斥：“别偷懒，发什么呆呢？快做活儿，做不完没饭吃”......
诸如此类话语，总能在吐着烟圈的红嘴唇口里飘出来，每每此时女徒弟都沉默不语，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店铺中间的缝制区就是他们的活动场所，四外墙边挂着制好的成衣，同时也接缝补的活计。我含着糖果挨着店铺台阶坐下，也会好奇的望向红嘴唇和女徒弟。
红嘴唇悠闲地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女徒弟紧张地缝着一件又一件布衣。红嘴唇真像一个泡泡机，不厌其烦地吐泡泡；她又像一台叽哩哇啦的老旧收音机，拨正了天线找对频率，突然间蹦出一句两句三句。
女徒弟安静地缝着手里的活计，按着师傅的指导有梳有密，她更像一台缝制机器，灵巧的手儿上下翻飞，终于制出令人满意的成衣。
女徒弟刚想放下针线稍事休息，随着烟圈吐出，“收音机”里传来：“去，快去提水，把厨房水缸灌满，不提别想吃饭”！
小小的身躯依言赶快提着水桶跑到院子里。那个年代只是自家院里通了自来水，烧水做饭都要往屋里水缸提水再使用。
对于一个家庭的成年劳动力来说，这活不算什么，可于女徒弟，却是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她比水桶顶多高一头，水只能灌半桶，一趟，又一趟......瘦弱的手臂拽着水桶，头与身体几乎成45°角了，一步一个趔趄。
这也挡不住“收音机”蹦豆一样的责骂：“别偷懒，装什么可怜人儿，当初你自愿替母还债，别是中看不中用......”。
女徒弟的眼泪混在水桶里，依旧左右摇晃地往屋里走着，她不是为自己的境遇落泪，她想当初和她相依为命的妈妈，想有妈妈在的那段时光……
从记事起她就和妈妈租住在“红嘴唇”的屋檐下，妈妈手艺好，经营成衣铺虽没有挣到大钱，但能满足母女俩日常生活开销，她当时还上学，因为妈妈说只有上学才能有出路。
也不知哪一天起，店里多了一个老师傅，老师傅也像妈妈一样忙，中午吃饭的时候会和她们一起，晚上收工后回家。
后来从妈妈口中得知，老师傅孤身一人，有裁缝手艺，听说了妈妈的成衣铺，希望来店里帮忙，换一口饭吃。
妈妈没有考虑得失利弊，一口答应了。从此老师傅也像家人一样一起吃饭，晚上回家前，妈妈会给老师傅带一个馒头，或是一张饼充饥。
虽然自己的生活已捉襟见肘，一个月下来妈妈还是会给老师傅几块钱作为酬劳，老师傅推辞不掉，只是更卖力的制衣，间或还会给她买几颗糖果和玩具。
妈妈说过做人当行善，但求无愧心。她一直记在心里。
日子就这样忙碌中带着甜蜜，幸福的时光从妈妈倒下那一刻戛然而止。妈妈是过度劳累引发肺病去世的，那年她九岁，虽少不更事但已知晓亲情冷暖，唯有眼泪和嚎啕。
伤过、哭过后发现，自己不能继续上学读书了，她是多么舍不得离开那生动的课堂，那可以让她的家，让她有出路的课堂。
这时候“红嘴唇”站出来说话了，大体意思是她们一家已经欠下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加上她帮助老师傅办丧事的费用，已是很大一笔开销了……
“红嘴唇”“好人”做到底，继续经营成衣铺，而她可以留在店里维持营生，用以抵偿欠下的债务。听着那一串天文数字，小小的她没有能力辨析，没有能力反驳，没有能力发表任何同意或者不同的意见。
“我们一起还”！这时候身边传来老师傅低沉有力的话语，于她，呆愣的瞬间又是一行热泪......
老师傅教她裁缝制衣，由夏到冬。
冬去春来，早来晚走，只是晚上收工时再不会有人给老师傅带上一个馒头，或是一张大饼。
女徒弟也变得越来越“懂事”，只是因为总也吃不饱，干起活来差强“红嘴唇”的意，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
她以异于常人的耐力忍受着，并且更用心的跟老师傅学习，想着有一天还清了债，开一家她和老师傅自己的成衣铺，这一定是妈妈最想看到的。
她随想着随流泪，回过神来不觉脸上的泪痕已干了，灌满水缸已天黑。瘦弱的她若有所思，又抄起锅铲去准备晚饭……
在本该备受亲人呵护的年纪，承担着超出年龄范围的重担，她懂得妈妈说的良善，还有无愧于心。老师傅不正是在回报妈妈的给予吗？
老师傅已收工回家，而我嘴里的糖早已化掉，却依然坐在台阶上看着女徒弟的背影。似有什么触动了我的小心灵，令我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了……
随着爷爷喊我回家，我才缓过神来。
待我去县城上学，只周末抑或大假期回来，加上课业忙，对女徒弟一家关注的少了，还是爷爷后来给我讲了女徒弟一家的故事。
后来听说女老板得了怪病不治而亡，女徒弟帮助料理完后事，和老师傅一起经营成衣铺，生意越发红火了。
三年前老师傅年老而终，女徒弟守丧戴孝，闭店持丧三年。
图片来源网络，若侵权望告立删！
网友评论